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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建通志列傳選卷一

  何喬遠

  王志遠

  曹學佺

  陳一元(孫亨)

  陳訏謨(孫達)

  涂一榛(子伯案、仲吉)

  彭汝楠(子士瑛)

  林釬

  馬思理

  唐顯悅(弟洞拳、朗恆)

  蔣德璟

  黃道周

  何楷

  鄭允成

  王忠孝

  賴垓

  鄭瑄

  周之夔

  林蘭友(從子炅)

  陳洪謐

  陳燕翼

  方輿

  劉沂春

  謝祥昌

  張天維

  陳兆藩

  張利民

  郭一貞

  盧若騰

  林大乾

  林鑄禹

  何家駒

  熊興麟

  鄭成功(子經、孫克塽、叔芝虎)

  ·何喬遠

  何喬遠字稚孝,晉江人,第萬曆丙戌進士,除刑部主事,歷禮部儀制郎中。神宗欲對皇太子為王,喬遠上疏言:「恭繹祖訓,震器不可以久虛,國本不可以徐定」。議竟寢。

  石星主封倭,而朝鮮使臣金睟泣言李如松、沈惟敬之誤國,致國人束手受刃者六萬餘人。喬遠以聞,言「對倭之不可,在廷諸臣,群謀僉同,星乃敢逞臆飾非,與諸臣較逆睹之明、角前知之見。臣以為欲徵後釁,當觀已敗。方東事之起也,舉朝謂倭狡而善戰,鋒不可當,不如量助金錢。畫江守之。星攘臂自奮,越國餽糧,喪師異域:此一敗也。侍郎宋應昌,鄉評物望,無一可許,舉朝謂不足與計。星請遣經略,前後跋疐,狼狽而歸:此二敗也。沈惟敬,市井無賴小人,言何足聽,星任其欺弄:此三敗也。且嘗請太倉之儲造戰船矣,遣人說暹羅代倭為內應矣,遣人航海偵探關白動靜矣,迄皆虛實妄行,毫無左驗。自有東事以來·無一舉動足快人意;則推之後事,不問而知其僨也」。因進累朝馭倭故事。帝頗心動。而星堅持己說,疏竟不行。

  肅王薨,其子請襲,賄中貴得封。喬遠力言藩府宜終三年喪,拒所請。中貴無以難,然恨刺骨。鄭世子載堉辭爵,議封子翊錫以成其讓。晉藩新犝、新■〈牛坒〉當封,為猾胥所抑,冒給月餉。立覈故牒,笞吏,還其封屬、進宗室名。封本紙尾忘署名,坐奏牘不恭例停俸。中貴緣前憾謫廣西布政司經歷。遂歸。光宗立,召為光祿少鄉,移太僕少卿。

  王化貞駐兵廣寧。主戰,與熊廷弼議不合。葉向高方再相,化貞座主也、頗右之。廷臣惟喬遠右廷弼言,宜專守廣寧、無何,廣寧竟棄。喬遠遂與他寺少卿馮從吾、董應舉、朱一貴、許惟新等疏請逮治,當時傳為「五少卿疏」。

  天啟二年,進左通政,山東妖賊數萬,攻陷城邑。疏言:「赤子無知,請乘大捷之後,招撫赦宥」。從之。時朝士欲聲李可灼紅丸弒逆之罪,喬遠引孝宗定李孜省、穆宗定金倣等罪為議,人謂其識大體。鄒元標建首善書院,朱童蒙等劾之。喬遠言書院上梁文實出臣手、義當並罷。旋進光祿卿。疏薦同縣李光縉、永春李開芳、同安黃文照、海澄丁玉明、龍溪張燮及華亭陳繼儒。遷通政使,五疏引疾去·以戶部右侍郎致仕。

  既歸,橐中無一金。居鏡山講學,戶屨益滿。魏忠賢扇虐,屨欲起之以收人望,堅不赴。鄭芝龍猖獗海上,潛兵人城,惟鏡山前後十里戒勿動。喬遠開誠曉諭,欣然就撫。李魁奇再叛,鐘斌羽翼之,益咆哮。喬遠馳至同安,委曲譬喻,魁奇等俛首去。

  崇禎二年,起南京工部右侍郎。請開鎮江練湖,通運道。帝令兼署戶部。疏請清冗役,考倉期。又陳經費致匱之由。並言年輸淮庫二十萬金,非舊例。有旨按勘,而忌者側目。給事盧兆龍劾其衰庸,遂引去。臨行復請開海禁,謂弭盜安民,莫先此舉。

  喬遠終始四朝,後先一節。安貧樂道,鞠躬厲行。與人交,洞見肺腑。里居多年,益博覽。好著書,嘗輯明十三朝遺事為名山藏,又纂閩書百五十卷行於世。善飲,至數百杯不亂。當典試山西還朝,一榜諸生聚餞於郊,為人酌三巨觥,世傳為佳話。卒,贈工部尚書,賜祭葬。子九轉、九雲、九說,再從子夢駿(明史、道光舊志)。

  ·王志遠(弟志道)

  王志遠字而近,漳浦人。萬曆己丑進士,授澧州知州,歷擢戶部郎中。持正不阿,凡省金錢數百萬。中使有徵求者,抗疏爭之,屢干帝怒,九載不徙官。乞改南京禮部郎中,除湖南參政。時民苦宗祿、京絹、監稅、南兌諸弊,志遠嚴剔之。捕岷府用事人匿王府者,械戌之,髡其兩校尉;王震悚,楚人稱快。

  就遷按察使,擢四川右布政使。罷坐稅及鹽茶稅歲五萬有奇。轉江西左布政,告歸。三年,起補河南。會遼師潰,朝議四省募兵。命下,志遠以為非計,委曲調劑,以紓民困。比兵至京師,軍容壯於他省。

  光宗即位,轉廣西左布政。議罷閩廣佐連海船,令出船價移造近地,民便之。遼報頻至,日夜調兵餉,以勞卒於官。踰年,弟志道列績於朝,贈太常少卿。

  志道字而宏,萬曆癸丑進士,除丹陽知縣。天啟元年,擢禮科給事中。疏陳時弊,言「今日中旨屢宣,群臣輒疑非上意。票擬巳下閣臣,外間相傳為內批。疏巳發抄,或經月未見。題覆已閱歲,或中外未見施行。欲省議論而議論反多,欲辨人才而人才愈混。臣以為當復祖宗舊制。又廠衛日捕間牒,致人心不寧,請鎮以安靜」。及議三案,為高攀龍所駁,謝病歸。既魏忠賢盡逐攀龍等,朝事大變,志道遂與賈繼春、徐景濂同召還,擢太常少卿,再擢右通政,尋轉左;皆不赴。

  崇禎二年,召為大理右少卿,再遷左副都御史。修撰陳于泰疏隨時弊,宣府監視中官王坤力詆之,語侵首輔周延儒。志道上言:「陛下差委內臣,不過覈錢糧、兵馬、物料而已,原非假以官評吏議也。邇年以來,參疏日上,論劾漸廣,內則糾科道六曹卿貳,外則糾方面督撫,今則糾及輔臣矣:此臣所謂越職也。夫國家之設輔臣,不但責之以參贊廷議也,宮中府中陟罰臧否,皆其職掌。若使內臣糾劾侵權,浸浸乎口含天憲、手持朝綱,而輔臣尚不問,則焉將用彼輔臣哉?臣仰見陛下天地之心,內臣外臣原自一視至公也。近來內臣所糾,輒蒙報可,其糾內臣者未見一行。輔臣何不舉而一體言之?今建言者輿被言者至下法司、下詔獄,如馬思理、高倬、王忠孝、孫肇基等,實無不赦之罪,而有可原之情。輔臣何以不解網爭之?內臣之得漸莫敢言,南此之水火搆鬥已極,固廷臣之患,亦非內臣之利。雖然,猶可言也。士氣易激亦易靡,名義易爭勢利亦易合,合則口角且化為稱頌,不可言也」。帝怒,責令回奏。志道奏上,言「治兵惟擇將。若內臣監督,則魚朝恩出觀軍容,即李、郭不能成功」!帝曰:「廷臣於國家大計不之言,惟因內臣在鎮不利奸弊,乃借坤疏要挾朝廷,誠巧佞也」!詰責久之,竟削其不籍。

  福王稱號南京,起刑部右侍郎。明年。改吏部。南京敗,唐王立,起故官。再疏辭,以老病致仕歸。踰年四月卒,年七十三(道南原委、明史)。

  --以上錄自「福建列傳」卷二十七。

  ·曹學佺

  曹學佺字能始,侯官人。萬曆乙未會試,策問車戰,對曰:「臣南人也,不諳車戰,請以舟戰論」。因詳陳舟戰法。考官張位奇之,初定第一,眾謂部郎房中首選,久無比例,乃改第十,授戶部主事。既位被逐,踉蹌出通州,門生故吏莫敢往視者,學佺獨追送舟次,為庀糗糧甚悉。而臺省以銜位,遂遷怒學佺,摘丁酉所取卷為險怪不經中察典,調南京添註大理寺正。居冗散七年,益肆力於學。累遷南京戶部郎中、四川右參政。值建南不靖,調兵防守,而轉餉於川南,過大渡河輒遇瘴斃。學佺乃假便宜·以運費徑解守道,令白買運,蜀人得免饋運之若。歲大饑,設廠煮粥。繪圖上請,得發帑金三百萬以賑:蜀人詫為三百年未有之殊恩也。蜀有行、坐二稅;行稅取商,坐稅取民。歲饑,民流亡,坐稅無所出,乃以歷年行稅贏羨萬餘金抵本年坐稅,民免追比,而貪有司皆側目。蜀邸燬於火,估費至七十萬金,學佺援宗藩條例卻之。蜀路險絕,學佺署驛傳時,發兩川各千金,並搜括羨餘修道途輿梁,行人德之。三十九年進按察使,又中察典議調。蜀人遮道留,有欲叩閽者,幾不道發,慰諭之始散。

  學佺歸,構石倉園,有池館林木之勝。且蛾綠粉黛出入肩隨、歌童狎客晨夕滿座,自以為樂。一時仕宦及墨客詩人遊閩者,無不傾倒。

  天啟二年,起廣西右參議。桂林宗室素橫,學佺獨執法,遇事屬有司治之,又為反覆開譬。宗室肅然。全、灌、興安諸州縣糧艘集東江,親詣驛兌支,糧戶既省人倉費,軍且得實惠;勒石為令。錢局患侵漁,歷二年僅獲利千餘金。學佺立程度清核,年獲利五千。私鑄奸徒或緣宗室為窟穴,不可問;學佺嚴捕不少貸,其風以息。猺獞不通言語,有司往往魚肉之。哨軍至,日索飯食,輪供億,因以致變。乃嚴為約戢,並改營鎮於他所,禁人峒騷擾。會平樂大饑罷市,奸民及驕軍洶洶起,學佺以嚴靜鎮之;仍便宜假餉銀,給票買運,糧艘四集,軍民乃安。

  初,梃擊獄興,劉廷元輩主瘋顛。學佺著野史紀略,直書本末。六年秋,學佺遷陝西副使,未行,而廷元附魏忠賢,大幸;乃劾學佺私撰國史、淆亂是非,遂削籍,毀所鏤版。巡按王政新,以嘗薦學佺,亦勒閒住。時大吏揣學佺必得重禍。羈七十日不聽歸,欲索瑕釁報廠衛,不可得;至欲毀所創書院在灕水者,宗室士民醵金贖乃已。既而探忠賢無意殺之,乃得釋還。

  崇禎初,起廣西副使,力辭不就。會海寇熾,學佺移書當事,請於梅花雙龜屯兵扼要,建煙堡、編居民自相守。又條陳機宜九事。略言:驅逐妖術,勿亂軍心。責有司使時閱城堡。嚴會哨,令首尾聯絡。審要害,遠近各為分守。又稽劾海船,不使通賊。然後習車戰,載石砲,伏於險害以防之。飭衛所與官兵一體訓練。而終以搜求人才,俾資緩急。皆舉行,賊以是遠遁。又輿董應舉議塞龍腰往來之路,毀平臺淫祠,創橋城北五十里之潘渡。又濬河開湖,建洪山、萬安、桐口三橋。鄉人設像於洪山橋,立祠祀焉。

  學佺家居,嘗謂二氏有藏,吾儒何獨無?欲修儒藏。與鼎立採擷四庫書,因類分緝;十有餘年,功未及竣。十七年,聞京師陷,投池中,為家人救,不死。

  踰年,唐王至閩,學佺進見。王曰:「海內鴻儒也」!授太常卿。時庶務草創,皆學佺與黃道周參決之。尋遷禮部侍郎兼侍講學士,纂修崇禎實錄。進尚書,加太子太保又踰年,松江夏允彝等起事,戶、工二部尚書張肯堂請王出關趣浙東,而己以舟師由海道抵吳淞招諸軍,時所謂水師之議也。學佺力贊,謂徼天之幸,在此一舉。乃捐餉上萬,以速其行,且言當乘風疾發。會為鄭芝龍所阻,肯堂僅以數舟徘徊島上。學佺知時勢不可為,曰:「天若祚明,則實錄可就;不然,老臣惟一死報國矣」!其年八月,唐王敗於汀州,學佺與齊巽、朱友桐方議城守,九月十七日清兵人城。明日,學佺沐浴整衣冠,縊於西峰里第。時七十有四歲。檢視匣內有「生前一管筆、死後一條繩」句。所為詩文甚富,總名石倉全集。萬曆中,閩中文風為盛,自學佺倡之。晚年,更以殉節著云。方崇禎初年裁革驛遞,學佺言將來必為亂階,後果驗。清乾隆十一年,賜謚忠節(紅雨樓集、明史、明外史、嘯月亭筆記)。

  案明史云:「及事敗,走入山,投繯而死」。他書亦有作縊於鼓山者。考行狀及徐延壽祭文,俱稱卒於西峰里,至為明確。臺灣紀事稱「清兵至,學佺弈鼓山,向佛前問休咎。甫下拜,見繩一條,急取袖之,馳回家。將書案四立,改為棺,整衣冠,自縊死」。則當時雖至鼓山,而仍死於家。惟行狀末稱:「學佺與鼓山僧永覺善。殉節時,永覺見學佺緩步入,須臾弗見」。此所由致歧歟?至彭孫貽閩中死事亡臣表作投水死,蓋以十七年事誤屬也。

  ·陳一元(孫亨)

  陳一元字泰始,侯官人。父志,字希尹、以歲貢生授將樂訓導;卻贄金,勤教化。少嘗館副使張庸署。署多妖,志不為動,妖避去。

  一元,萬曆辛丑進士。知四會縣,構仕學軒,以清慎勤自矢。善訓士,文教一新。請學使廣諸生額。建橋修堤,輕徭革耗。上官嘉其績,調南海。遇水災,巡行振卹不遺餘力。歲額貢官布,多積逋,奉詔新舊並徵,民情囂然。一元多方償補,事遂定。再調嘉定,擢御史,巡按江西。值歲祲,留稅發賑。檄所司告糴吳楚,全活無算。給事中劉文炳劾兩淮巡鹽御史徐搢芳,因言御史劉策人葉向高幕,干票擬;一元·向高姻親,操權利。初,一元論銓政,嘗譏切向高。見文炳疏,憤甚,遂揭文炳陰事。且曰:「向高行矣,今秉政者方從哲,丈炳鄉人;奴顏婢膝,任彼好為之』。帝不省,一元即移疾去。

  天啟初,起尚寶司少卿,歷應天府丞,署府尹事。值荒歉,兵民枵腹,將亂。一元權宜發粟以賑。既而御史余文搢劾向高,復及一元,遂落職。

  崇禎初,復官。溫體仁柄國·惡其附東林,而以為己門生也,引嫌不召。卒於家。

  自一元曾祖諲以下,五世同居。孫亨,字蓮石,崇禎庚辰進士。年二十,出為松江知府。福王時,與廣西巡撫方震孺、給事中李維樾、僉都御史李光泰先後措餉募兵人衛,陞蘇松常鎮督糧副使。南京亡,退居福州西關外柳橋。矮屋一椽,棲止終身(道光舊志)。

  ·陳訏謨(孫達)

  陳訏謨字以弼,長樂人,萬曆辛丑進士,授刑部主事。楚諸生有以忤璫使陷大辟者,訏謨力脫之。改戶部,榷滸關;通旁港,罷小艇稅,輿誦大起。出知南昌府,改蘇州。豪猾逞淫,沈貞婦於江,而又陷其夫以盜。獄成,訏謨鞫雪之,購得貞婦尸,抵豪於法。無賴少年偽稱徹侯冑子,擁傳行,所至供張。訏謨縛置之法,眾稱神明。郡人侯峒曾、顧宗孟、顧燕貽、曹筌皆其所甄拔。官終廣西按察司副使。

  孫達,字克亨,早歲補諸生。同學有陳聖泰、程坤者負時名,為人所中,提學將治之。達白其事,得免。由此知名。唐王時,以恩貢生授鴻臚寺主簿,遷錦衣衛經歷。魯王入閩,起職方郎中,擢鴻臚鄉。時鄭彩專政,達獨不阿。魯王敗,達遁居海島以卒(道光舊志)。

  ·涂一榛(子伯案、仲吉)

  涂一榛,漳浦人,萬曆甲辰進士,授金壇知縣。顧憲成創東林書院,一榛為院主。時詆東林者必首及一榛,一榛自以為有人倫之鑑,所可否重於衰鉞。三十七年奏最,擢南京吏部主事,司考察。遇貪墨吏,皆黜之。或規其刻,一榛曰:「昔人丕云乎,一家哭何如一路哭也」。群小側目。給事中姚崇文倡言一榛為黨人;黨人之目自此始。一榛乃為三疏直剖諸奸狀,讀其疏者至手顫。疏人,留中。

  天啟初,趙南星秉銓政,遷考郎中。都御史王永光欲去南臺李希孔、王允成、禮部郎王象春,一榛大聲曰:「考功奉天子威靈,弊郡吏事權非輕,名義至重;若黨邪陷正,二祖列宗實式臨之」!永光心憾。市一榛尋遷大理寺丞,轉左通政。或曰:「吾道其將泰乎」?一榛愀然曰:「久旱驟霖,無霢霂之勢,吾虞其竭矣」。既而高攀龍彈霍維華竄身閹黨,一榛所黜石三畏、何早亦聚諸失職之徒日夜謀翻前局。一榛知奸謀必熾,決意引病去。天啟四年十二月朔,頒東林黨人榜於天下,一榛與焉。緹騎四出,至漳州逮周起元。一榛遂鬱鬱卒。

  一榛於書無不窺,要留意於經世之大。至鑑制事物,立與剖斷,其天性云。子五人,知名者長伯案,次仲吉(道光通志)。

  伯案字虞卿,一榛長子。崇禎壬午舉於鄉,時其次弟仲吉以廷杖遣戍,特詔釋歸。伯案抱弟哭,謂「吾以帖括濫附賢書,而弟以身命立名節於千載,吾不及弟萬萬矣」!仲吉謝曰:「士所當為未止此,兄其勉之」!於是兄弟相視而笑。

  甲申變作,伯案與仲吉謀舉勤王師,為當道格止。乙酉,思文駐蹕天興,詔徵伯案。伯案語仲吉曰:「天下大勢已去,上不急駐荊南,動四方勤王之師以圖進取;乃退守閩中,羈旅溫鐸之手,乾符、廣明之事不遠矣。吾何望哉』!謝不往。

  丙戌九月,閩事壞,黃道周殉難於留都。仲吉恫憤,無疾而卒。伯案屏居文山之陽,不與燕會慶弔,曰:「吾有君師喪」。每談國事,輒繼以泣。乃蒐羅舊聞,推見治亂所由,撰述成書,其大者留史、授命錄。留史者言遼事,授命錄則傳二都殉節諸君子。所著詩文三十卷、纂輯百餘卷、藏書數千卷,悉燬於兵。又下令蹙地移民,劃文山為荒陲,家落瀕死者數。酷吏某又中以危法,幾不免。遂挈家遠遊。壬子五月卒。詩在郊、島、王、孟間(寒支二集)。

  仲吉字幼安。生而骯髒,喜談節義。稍長,人太學。聞時事闕失,輒頓足流涕。嘗遊吳,師事張釆、周鑣。一日,在鑣坐飲酒。鑣甲:『石齋先生非君之鄉人乎?天子以先人之言繫之獄,且夕且死,誰能以一言白其冤乎』?仲吉不答。明日,跡之逆旅,則仲吉已徒步人都矣。有友知而阻之,仲吉歎曰:「黃公天下正士也,主上又英明天子也。黃公見殺,則天下之正人去。主上殺黃公,則朝廷負殺直臣名。事無大於此者」。因舉酒曰:「今日為君盡觴,明日諫不聽,即藁葬長安門下耳」!遂上疏曰:「臣觀道周通籍二十載,半居墳廬,稽古著書;一生學力,止知君親。雖其言嘗過戇,而其志實純忠。今喘息僅存,猶且讀書不倦。此臣不為道周惜,而為陛下天下萬世惜者也。昔唐太宗恨魏徵之面折、至欲殺終不果;漢武帝怒汲黯之直諍,雖外出而實優容。陛下方欲往法堯舜,奈何出漢唐賢主下乎」?通政使施邦曜歎日:『生有取義之勇,甚善。顧雷霆之下,將致不測,竊為生危之』!不為封進,而大署某副封曰:「書不必上,論不可不存」。仲吉作色曰:「朝廷奈何使巽懦者作納言乎」?復出疏,並劾邦曜。邦曜愕然謝曰:「生年少,見義敢為。老夫耄矣,當為君同獲罪」!令取保質。時通政副使馬思理,以仲吉名家子,持名紙付所司洒掃、一室與之。邦曜以副封上。帝見其署語,怒,奪邦曜官,逮思理下獄,而杖仲吉長安門外,復下錦衣獄,鞫所指使。錦衣喬可用盛陳刑具,仲吉慷慨曰:「仲吉,閩南男子,只身走萬里,叩九閽,何從受人指使?必欲究指使,有剖臣心以獻耳」!拶其指盡折,不少挫。在獄,師事道周。已帝意解,與道周俱論戌。久之,俱赦還。

  福王在南都,給事中陳子龍疏言:「當道周觸忌權幸,構陷至深,先帝震怒,百官相戒結舌。獨仲吉以孤童擔囊走萬里外,上書北闕。予杖下獄,瀕死不屈,以明道周之冤。此雖王調貫械以訟李固、杜仲殺身以救李雲,亦不過是。幸先帝聖明,得以免死。當仲吉赴戌時,臣得與接對;凝靜深遠,絕不以立名自喜。若置之臺諫之班,必有以上補袞職、下剔奸邪」。既而兵部侍郎解學龍又疏薦。乃以為翰林待詔。及明年春始至,而南都不守矣。

  唐王稱號閩中,方震孺復薦仲吉自代,乃授御史。唐王亡,仲吉不食;十餘日,嘔血死(漳浦縣志)。

  ·彭汝楠(子士瑛)

  彭汝楠字伯棟,莆田人,文質孫,萬曆丙辰進士。知會稽縣,擢禮科給事中。紅丸事起,汝楠言李可灼罪在不赦;崔文昇浮於可灼,尤不可逭。幾得禍。轉給事中,上疏請追謚建文諸臣及陶安、葉琛等,下禮部議,不果行。又疏糾魏忠賢冒秩濫蔭,引趙高鹿馬為喻。奉命冊封海外,陛辭日,又言楊漣劾忠賢疏未蒙處分。及復命,特疏諫逮繫、立枷及九門監稅諸苛法,皆不報。會王恭廠災,請停工作,忤旨削籍。

  崇祺改元;累擢兵部右侍郎。屬奉晉盜起,議設五省總督,汝楠與汪慶百當行,遂乞休。尋卒。

  子士瑛,字粲斯。朱繼祚應魯王攻興化,士瑛年未冠,結社士為內應,斬關納之。尋為山寇王士玉所戕(莆田縣志)。

  ·林釬

  林釬字實甫,同安人,萬曆丙辰殿試第三人,授編修。天啟時,任國子司業,累進祭酒。監有銅鼎、銅釭,魏忠賢欲假以鑄錢,特不與。監生陸萬齡請建忠賢祠於大學旁,具簿醵金強釬為倡。銲曰:『孔子,嚴師也,禮有人主北面之尊。忠賢,人臣也,若列坐其旁,他日皇上入學,君拜於下、臣偃然於上,能安之乎』?遂援筆塗抹,即夕掛冠於櫺星門徑歸。忠賢矯旨削其籍。莊烈帝聞之·歎曰:「危行言孫,君子也」!

  崇禎元年,起少詹事,晉禮部侍郎。旋告歸。八年,內閣缺人,廷推屢不稱旨。最後吏部推在籍者,以釬及孫慎行、劉宗周名上。明年正月入都;時慎行已卒;釬與宗周入朝。帝問兩人兵食及流寇猖獗狀,又問兵事。宗周奏對畢·帝迂其言;而釬所陳用人、理財、靖寇、安邊四策稱旨,獨命釬輔政,遂以原官兼東閣大學士。在閣有謹厚誠恪之稱。時帝方疾黨人,以釬不立門戶,特加眷異。六月卒,謚「文穆」。

  初,鄭芝龍求撫,重賂當道搢紳。獨釬不受,署其牘背曰:「人有向善之心而不與人為善者,非也;與人為善而又因以為利者,亦非也」(明史、道光舊志、同安縣志)。

  --以上錄自「福建列傳」卷二十八

  ·馬思理

  馬思理字達生,長樂人。天啟壬戌進士,知鳥程縣。縣賦故重。胥吏積蠹其中;思理創立清單,俾里甲自注納數,不施鞭笞而課不負。民俗以人命相訐,一經官檢,其家立碎;思理約法,先訊後檢,訊得誣者立罪之,訐風始衰。邑中士大夫以文藝來質,禮之客館,賞奇析義,終日不厭;有所干請,則正色拒之。其所拔識如凌義渠、溫璜,皆忠節土也。遇水旱,為民雩禱,必芒鞋去蓋,或盛夏暴烈日中。請折請振,尤懇惻動人。上官鑑其誠,曰:「馬君所請,何可同他令耶」?在縣兩值儉歲,輸額至七分以上即止不徵。居五年,以考最內召。鄉民扶老攜稚,自郡至吳江界八十里間,牽袂環跽獻卮酒,思理勉為舉觴,眾泣,思理亦泣。入京,擢兵科給事中。

  崇禎元年,俞巡視太倉,清錢糧數十萬計。又巡皇城。是時,流寇漸熾,思理疏言:「川陝間無處不報流賊。夫民窮為盜,兵逃亦為盜,初未及百耳;不及時剿除,遂蟻聚以千萬計。臣愚,以為剿盜在剿於初起。誠急敕兵部,覈盜起地方,酌量立限,或三月、或五月,能如限剿除者即授不次之擢,其有再違經年者實置之法。彼如死於法、毋寧死於賊,有不為陛下捕賊安民,臣不信也」。帝方英明,特簡思理覈邊鎮兵馬。時度支不足,而節鎮司閫外者多冒費乾沒,糧匱馬空,動形支絀;驕卒猾弁,朋比作奸。思理熟九邊形勢,以簡練為主。所條三十八議,汰金錢三十餘萬。歷工科左右給事中,巡草廠。適巨璫張彝憲總理戶、工二部錢糧,自尚書以下盡接以屬官禮,思理獨不為屈;觸璫怒,以草場失火下刑部獄落職。未幾,起尚寶少卿,晉太僕少卿,轉右通政。以太學生涂仲吉疏救黃道周並下思理獄,謫戍;久之釋歸。邑大饑,力請當事發賑,全活無算。又條陳官鹽及差役之害,便民省役;邑人建祠祀之。

  流寇陷京師,福王立南京,起通政,未赴。唐王稱號,再起故官;尋遷禮部侍郎,進尚書。魯王監國紹興,以嫌忌互誅使臣;思理私謂所知曰:「光武果至宜陽,盆子不當食均輸耶?魯國審能屏蔽東南,何故不許為竇融、錢鏐也?吾當見而解之」。請於唐王,奉命至浙。抵紹興,清兵至,魯王遁入海。及魯王人閩,推思理及熊汝霖人閩。嘗薦錢肅範入史館以紀起居。魯王敗,思理不食卒(接南紀略及錢秉鐙明季錄、臺灣紀事、三藩小錄俱云思理與曹學佺俱自縊。李世熊馬母壽序稱為唐王使浙後,魯王棄浙,從入舟山,報命無期,遂殉節。明書稱以國難,蹈海死。節義錄稱魯王入閩遁後,思理扈從弗入,以微疾卒於舟次。考節義錄及全祖望撰錢肅樂碑,思理於魯王入閩實授閩銜,則其死在王入閩以後。縣志稱魯王敗。不食死,與時事相合;從之)。魯王謚曰「忠宣」。清乾隆四十一年謚「節愍」(明史、明外史)。

  ·唐顯悅(弟洞拳、朗恆)

  唐顯悅字子安,仙遊人。父大章,天啟間貢生,讀王守仁書,悟聖人可學而至,遂閉門精討良知宗旨,絕意仕進。現同邑陳濂講學金石山,於易則主圖象、詩主小序、書主伏生、春秋主屬辭比事而尊經以駁傳、禮記則分內外雜篇。授徒二十餘年,卒。

  顯悅第天啟壬戌進士。知諸暨縣,有賢聲。罪人託勢豪求解。不納。因忤當道,改湖州教授。轉國子助教,遷南京戶部主事。榷揚州關,減船稅什一。歷兵部員外郎,出知襄陽府。流寇自陝西渡河突入境,顯悅防守策應兩閱月,賊不敢犯。遷下兵備副使,駐蘄州。時鳳陽既破,賊蝎子塊等千餘人入楚,圍麻城。麻城,全楚咽喉,乃檄顯悅移鎮其地。至則守禦備至,賊往來者七,不能近。陞參政,分守襄陽,並署監軍。有奉招滇兵八千,道荊州,大擾害;顯悅單騎諭解之。尋奉敕會剿湖廣監臨陳朝龍等賊,平。改廣東海北副使,開屯田千餘畝。以憂歸。未幾,京師陷。

  及唐王建號閩中,以為右通政,遷兵部侍郎。催粵餉,道惠州,留參將敖柱收惠湖諸寇,道途無梗。時福州方缺餉,顯悅以粵餉二十八萬至,王嘉獎之。尋被讒致仕。唐王亡,顯悅隱於雲頂巖,自號「雲納子」。既入海島,變姓名曰「陶無逸」。

  弟洞惓,字子膺,邑諸生。少從陳濂遊。能闡其父學。唐王以國子博士徵,不就。終隱香潭。

  洞惓弟朗恆,棄諸生為僧,稱「十生禪師」(明史、明外史)。

  ·蔣德璟

  蔣德璟字申保,晉江人,天啟壬戌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忤魏璫,與文震孟俱罷。祟禎中,改故官,由侍讀累遷禮部右侍郎。時議限民田,德璟言「民田不可奪,而足食莫如積粟;北平、山陝、江北諸處,宜聽民間開墾及課種桑棗、修農田水利。府縣官考滿,以是為殿最。至常平倉歲輸本色,依甲令行之足矣』。黃道周以糾楊嗣昌奪情詔逮廷杖及馬思理、葉廷秀等以救道周下法司拷問。德璟力左右之。嘗疏勘陵不宜多帶官兵、黃冠不宜陪祀太學、撤內操、覈要典諸大政,皆碩畫名言。

  十四年春,嗣昌卒於軍,命九鄉議罪。德璟議曰:「嗣昌倡聚斂之議,加剿餉、練餉,致天下民窮為盜。又匿失事、飾首功,宜按仇鸞事追正其罪」。不從。

  十五年,耕耤禮成,請召還原任侍郎陳子壯、祭酒倪元璐等,帝皆錄用。六月,廷推閣臣,首德璟。德璟入對,言「邊臣須久任。薊督半載更五人,事將益廢弛」。帝曰:「不稱當更」。對曰:「與其更於後,莫若慎於初」。帝問:「天變何由弭」?對曰:「莫如拯百姓。近加遼餉十萬、練餉七百萬,民何以堪?祖制:三協止一督、一撫、一總兵;今增二督、三撫、六總兵,又設副數十人,權不統一,何由制」?帝領之。

  德璟博聞強識,熟前代典章及本朝掌故;九邊扼塞、河漕、屯牧、鹽筴、水利、刑法,莫不究利弊。文章敏捷,一日應二十餘誥敕,見者歎服。時帝精勤,漏下三、四鼓,屨傳密旨,月數十次。都御史劉宗周以救言官姜埰、熊開元,詔下刑部擬罪,廷臣力救不能得。德璟面奏,舉唐太宗與魏徵君仁臣直故事伸辨,得免。又請召用道周。開封久被圍,自請馳督諸將戰,不允。

  明年,進御覽備邊冊,凡十六鎮新舊兵食之數及屯鹽、民運、漕糧馬價悉識。又進諸邊撫賞冊及御覽簡明冊。帝深嘉之。諸邊士馬報戶部者浮兵部過半、耗糧居多,而屯田、鹽引、民運每鎮至數十百萬,一聽之邊臣。天津海道輸薊遼歲米豆三百萬,惟倉場督臣及天津撫臣主出入,部中皆不稽覈。德璟語部臣,令部運津運各邊民運屯鹽通為計劃;餉額可足而加派之餉可裁。因復條十事以責部臣,然卒不能盡釐也。一日召對,帝語及練兵。德璟曰:『會典:高皇帝教練軍士,一以弓弩刀鎗行賞罰:此練軍法。衛所總小旂補役,以鎗勝負為升降。凡武弁比試,必騎射精嫻,方許襲替:此練將法』。又言:『祖制:各邊養軍,止屯鹽民運三者。原無京運銀。自正統時始有數萬,迄萬曆末止三百餘萬。今則遼餉、練餉並舊餉二千餘萬,而兵反少於往時。耗蠹乃此』!又言:『文皇帝設京衛七十二,計軍四十萬。畿內八府,軍二十八萬。又有中部、大寧、山東、河南班軍十六萬,春秋入京操演,深得居重馭輕之勢。今皆虛冒。旦自來征討,皆用衛所官軍。嘉靖末始募兵,遂置軍不用;至加派日增,軍民兩困。願憲章二祖,修復舊制』。帝是之而不果行。

  十七年,戶部主事蔣臣請行鈔法,言歲造三千萬貫,一貫價一兩,歲可得銀三千萬兩。侍郎王鼇永贊行之。帝特設內寶鈔局,晝夜督造;募商發賣,無人應者。德璟言:「百姓雖愚,誰肯以一金買一紙」!帝不聽。先以軍儲不足,歲僉畿輔、山東、河南富戶,給值今買米豆輸天津,多至百萬,民不勝擾。德璟言:邊將土視米豆如泥沙,何苦括內地膏血填塞上哉!或謂召買罷,邊卒且藉口脫巾。其實不然。邊兵大半虛冒。徒充貪弁猾胥橐耳。陛下蠲召買一萬,即免窮民數萬費,救民第一急務也。賊蠱愚民,皆指加派,而加派之害甚召買。臣安敢避禍不言」?帝深納之。

  二月,帝以賊勢漸迫,令群臣奏議。都御史李邦華密疏,云輔臣知而不敢言。翌日,帝手其疏問何事。陳演以少詹事項煜東宮南遷議對。帝取視,默然。德璟從旁力贊,帝不答。給事中光時亨追論練餉之窖。德璟擬旨云:「向來聚斂小人倡為練餉,致民窮禍結,誤國良深」!帝曰:「朕非聚斂,但欲練兵耳」。德璟曰:「陛下豈肯聚斂?然既有舊餉五百萬、新餉九百餘萬,復增練餉七百三十萬,部臣實難辭責。且所練兵馬何在?徒為民累耳」!帝曰:「今已併三餉為一,何必多言」!德璟曰:「戶部雖併為一,州縣追比仍是三餉」!帝震怒,責以朋比。德璟力辨。尚書倪元璐以鈔餉乃戶部職,自引咎;帝意稍解。德璟退,又言「臣因近日各邊每言兵馬皆以抽練之說抵塞明旨,而全鎮新舊兵馬概不言及。是因有練餉而兵馬反少也。且近日有司每借練餉名追比如火,致元元困苦,遇賊輒迎,甚者未見賊先迎。雖三餉並急,而練餉尤甚o蓋至外無兵、內無民,且並無餉,故推咎倡議之人。臣愚戇,罪當萬死」!因引罪出。帝雖旋罷練餉,而德璟竟以三月二日去位。給事中汪惟效、儉討傳鼎銓交章乞留,不聽。

  福王立於南京,召入閣。自陳三罪,固辭。是歲七月,獻中興三策,王嘉納之。明年,唐王立於福州,與何吾騶、黃景昉並召。又明年,以足疾辭歸。九月,王事敗,而德璟適病篤,遂以是月卒(小腆紀年、道光舊志)。

  ·黃道周

  黃道周字幼平(一字細遵),漳浦人。父季,字嘉卿,以字行。好性理書與通鑑綱目。嘉靖末倭亂,以大戶督造戰艦,猝遇叛卒,嘉卿拔劍斷兩卒首,跳身去。事平,部帥苦無功,微聞嘉卿事,夜半進百金,乞兩卒首。嘉卿揮其金,指壞舟中首畀之。由是得任俠名。訓練族人,以田疇、逢萌自命。已乃折節為儒家,入郡市書以授道周。

  道周八歲能為文。喜挾冊走最高峰,倚松石,踽踽忘返。年十四,聞博羅翰林韓日纘家多異書,之博羅,遍覽其所藏而歸。十七治律呂。十八作疇象。十九,以時事策干當事,不用。踰年,之平和;讀書大朋山,所謂大峰山也。二十三,父歿。道周念亡父負奇以死·悲痛憤鬱而作續騷。漳浦令黃應舉見之,泣曰:『余亦幼孤,而黃子如此者,其才全也』。

  天啟壬戌,成進士,年三十八;援翰林編修,充經筵展書官。故事:展書官奉書膝行。道周以講筵道尊,平步進;魏忠賢目懾之。

  崇禎二年,進右中允。三疏救故相錢龍錫,帝怒,輿降調,而龍錫得減死。五年,遘疾,求去。瀕行,上疏曰:「臣自少學易,以天道為准。上下載籍二千四百年,考其治亂,百不失一。陛下御極之元年,正當師之上九。其辭曰:「大君有命,開國承家,小人勿用」。臣觀陛下開承,應大君之實;而小人柄用,懷干命之心。在陛下以大君之哲可制小人而有餘,小人以干命之才可中大君而不覺。自臣入都以來,所見諸大臣,治朝寧者以督責為要談。治邊疆者以姑息為上策。序仁義道德,則以為不經、談刀筆簿書,則以為知務。片言可折,則葛藤終年;一語相違,則株連四起。陛下欲整頓紀綱,諸臣用以滋章法令、摧折搢紳。陛下欲剔弊防奸,諾臣用以借題修隙、斂怨市權。使陛下長駕遠馭之意,積漸而入科條之中;臣子悃幅靖獻之思,抑鬱而消文綱之內。且外廷諸臣敢誑陛下者,必不在於拘攣守文之士,而在權力謬巧之人。內廷諸臣敢誑陛下者,必不在錐刀泉布之微,而在阿柄神叢之大。惟陛下超然省覽,思地中有水之象,知民情所由通;體剛中而應之文,知師功所由立。自古迄今,決無吹毛數睫呵成遠大之猷、斂怨樹威可奏雍熙之治。臣思曹濮愚民可以靜鎮,通泰鹽徒必不可不收;津保近防可以酌往;淮濟聲援必不可不聯。以靜厝淮西之民,則易勤之方可定;以動鼓兗東之象,則震鄰之力易專。移潁上之鎮出徐州,則宿遷之上流可斷,簡薊密之師寧錦,則邊疆之固圉有資。急理島上之民而不藉其援,則島上登萊之勢分;還塞膠萊之險而速致其師,則青州揚兗之情合。詳此數者,立限數月,可省數年之功。抑小人見事,智恆短於事前,言恆長於事後。不救凌城,謂凌城之必不可築;不理島民,謂島民之必不可用。兵憤於久頓,則謂亂生於有兵;餉糜於漏卮,則謂功消於無餉。亂視熒聽,以至極壞不可復挽。陛下及今廷勵群臣、面諮群策,猶恐不足以起天下之材、致天下之用。而聞警未嘗召對、災見不復修省,遂使素服角帶之虛文。亦成日消月靡之實事。臣恐有師中小人漫言干命以養亂墜功者。小人之言售,則大君之柄失;大君之柄失,則丈人長子皆無以正其律矣。易曰:「大君有命,以正功也;小人勿用,必亂邦也。功得其正,雖亂必治;功失其正,雖治必亂」。國家養士二百七十年、材官蹶張,皆荷異數;而一切消磨,久靡成頑:亂至不憂、災至不懼,恐非大君所命開國承家之意也」。帝不懌。問葛藤株連所指何事?收鹽徒等項立限數月,作何料理?師中堪用者何人?道周上言曰:「臣觀邇年諸臣所目營心計,無一實為朝廷者。用人行事,不過推求報復而已。自庚午春後盛談邊疆,實非為陛下之邊疆,乃為逆黨翻邊疆也。辛未春後盛言科場,非為陛下之科場,乃為仇隙翻科場也。此非所謂葛藤株連乎?臣所欲收鹽徒、防徐口、實津保、聯淮濟、輯島民、厚寧錦、靜濟西之眾、動兗東之師者,非謂登州島民能翔千里溯汶濟而上也。臣觀登州地形陡出海外,舟師四遊與風南北。自石鎮而北,東風稍南,出沙門者可趣灤河,遞西至於直沽。自艾山而南,東風稍北,舟入過沙者可趣海州,遞南至淮口。上下四五百里,信宿可至。臣不懼青州礦徒能越膠河以應亂卒,誠懼淮上鹽徒能呼蒙羽以應舟師。今度於淮上造船,必百日乃備、往還移文,又當百日。但命淮撫便宜募商,計直散引,收合鹽徒,練成一軍·不俟訓討,自成勁卒;得戰艦數千,可以上擣北出之虛、下收防漕之實。如使數月以後,索食江淮、分防灤永,難為力矣。今度礦賊尚脆,不能西斷膠水,雄據一州。但使青萊東兗二十餘縣衣裳奮衽,六七萬人可得;勒限數月,焚舟破釜,可以撲滅。此臣所謂欲勒限數月也。臣素不交遊,於中外人材實未周知。然以臣所學,直亮剛方,必為君子;脂韋荏苒,必為小人;仁閔寬宏,必為君子;鴆鷙狡險,必為小人;樂善聞過,必為君子;好讒悅佞,必為小人;難進易退,必為君子;競榮圖寵,必為小人;非道不由,必為君子;他途借進,必為小人。持此五者衡量天下,十不失一。臣所常識,有馬如蛟、毛羽健、任贊化,皆倜儻有氣骨。所習聞者,惠世揚、李邦華,百鍊餘鋼,名滿天下;梁廷棟。膽決機警,年力方新。其在仕籍者,則徐良彥、曾櫻、朱大典、陸夢龍、鄒嘉生,皆卓犖駿偉,使當一面,必有可觀。陛下必欲振作人材,當敦尚風節、表章仁義,勿使猥瑣小人挫辱文章廉隅之士」。語皆刺大學士周延儒、溫體仁,帝益不懌,斥為民。踰月出都。秋至餘杭,浙江學者聞道周至,築書院於大滌山,請受業。道周為留數月,乃歸,講學於榕壇。

  九年、以薦召復故官。明年,久旱修省。道周上言;「近者中外齋宿,為百姓拜命。而五月之內繫兩尚書(兩尚書謂李日宣、陳新甲),未聞有申一疏者,安望戡亂除凶、蠲冤解網,贊浩蕩之恩、成霖雨之業乎』?又言:「臣觀天下災祥係人主之喜怒,人主喜怒係天下之安危。喜氣行於臣鄰則臣鄰興作,怒氣行於邊鄙則邊鄙廓清。詩曰:「君子如祉,亂庶遊已;君子如怒,亂庶遄沮」。君子之喜怒皆以撥亂,故爭於其大、不爭於其細。今大猷不爭,細故是競。朝無一可喜之臣,則臣無一可喜之事;邊無一敢怒之氣,則亂無一遄沮之日。亢陽之極,至為旱災·陛下焦勞於上、百姓輾轉於下,而諸臣括囊其間,稍有人心,宜不至此」。繼又上疏,極言天下風化轉移、陰陽若否,皆視當宁之心氣。當宁之心氣靜敬和平,天下猶不應者,則二三元老之責。末言陛下仁智端敬甚明、而大臣引伸擴充不力。方此四方多事,獨奈何與市井紳民申勃谿之談、修睚眥之報?時體仁方招奸人構東林、復社之獄。故道周及之。進右諭德,掌司經局;疏辭,因言己有三罪、四恥、七不如。其七不如,謂品行高峻、卓出倫表,不如劉宗周;至性奇情、無愧純孝,不如倪元璐;湛心大慮、遠猷遠計有經世之器,不如魏呈潤;犯顏敢諫、清裁絕俗,不如詹爾選、吳執御;雅尚高致、博學多通,足備顧問,不如華亭茂才陳繼儒、龍溪孝廉張燮;乃至圜土纍繫之臣,樸心醇行,不如李汝燦、傳朝佑;文章意氣、轉軻拓落,不如錢謙益、鄭鄤。時鄭曼忤溫體仁,中書舍人許曦訐鄭鄤杖母,論極刑。帝得疏駭異,責以顛倒是非。道周疏辨,語復營護鄤。帝益怨,嚴旨切責。是年秋,太子出閣,選講讀官,道周不與。項煜、楊廷麟各上疏讓道周,閣臣張至發揭言煜博讓賢之名,使臣冒蔽賢之愆,臣不任受;因摭不如鄤語為口實。道周遂移疾乞休,不允。尋擢升詹事,充日講官。

  十一年二月,帝御經筵,詢用人之法。道周請培養人才,且言治邊當審形勢,說甚具。六月,楊嗣昌奪情入閣。道周同日上三疏,其一劾嗣昌。疏曰:『天下無無父之子,亦無不子之臣。衛開方不省其親,管仲至比之豭狗;李定不了繼母憂,宋臣共指之為人梟。令遂有不持兩服,坐司馬堂如楊嗣昌者!為人臣者,其家父母不幸委棄,而儼衣冠、擁輿從,飛揚喑叱、抗顏僚友之前,此豈人理所應有也乎?今宣大督臣盧象昇,父殯戴途,不視含殮,槌胸飲血以俟奔喪,而廷臣動推闊遠難移之人以緩其事。象昇請附近撫臣權攝其事,於理可通;今又忽有並推在籍守制之旨。夫使守制者可推,是聞喪可以不去;聞喪者可不去,是為子者可不孝、為臣者可不忠。即使人材甚乏,奈何使不忠不孝者連苞引蘖種其不祥,以穢天下乎」?其一論新推宣大督臣陳新甲曰:「臣前閱邸報,見推宣大督臣有並推在籍守制之旨。陛下憂邊甚急,求才甚殷;廷臣不任驅使,及於凶人,臣竊痛之。及知會推為陳新甲,新甲守制未終,又聞其走邪徑、託捷足;天下即甚無才,未宜假借及此。夫輕爵祿而言破格,毋寧重爵祿而杜倖門;輕破格以飾功名,毋寧慎倖門以飾道德。古有忠臣孝子無濟於艱難者矣,未有不忠不孝而可進於功名道德之門者也。何必使被棘負塗者祓不祥以玷王化哉」?其一劾遼撫方一藻,則力詆和議之非。時七月三日也。帝疑道周以不用怨望,而搢紳勃谿語欲為鄭鄤脫罪;乃御平臺,召內閣諸大臣,並及道周。帝與諸臣語所司事畢,召道周前曰:「凡無所為而為者謂之天理,有所為而為者謂之人欲。爾三疏適不用之時,可謂無所為乎」?道周俯伏對曰:「聖學淵微,非臣所及。然論天人,分在義利。為利者以功名爵祿私之於己,事事專為己私,此為人欲。為義者以天下國家為心,事事在天下國家,此為天理。臣三疏皆為天下國家,非為一己功名爵祿;臣自信無所為也」。帝曰:「先時何不言」?曰:「先時御史林蘭友、科臣何楷皆有疏。二人,臣同鄉,心嫌不言」。帝曰:「今獨不嫌耶」?對曰:「臣所奏關天下綱常、邊方大計。今更不言,後將無及。且臣即緘默可以濫叨升斗,所惜陛下之綱常名教……」。語未竟,嗣昌驟進曰:「綱常二字,不敢不剖明。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君臣固在父子之前。臣父臣母皆受君恩無所逃,臣又逃於何所?臣四疏力辭。聞黃道周人品學術為人宗師,意必有持正之言可使臣終制;不謂其自言不如鄭鄤,臣始絕望」!道周曰:「故事:諫官論執政,執政出聽對仗,讀彈文。臣雖非言巨,然未有大臣當上前爭辨、不許盡言者」。帝復護嗣昌曰:「對君有體,嫚罵何也」?對曰:「臣疏豭狗、人梟語不無過激,幸明主故得直言。禮義廉恥,國之四維。臣為一己之私,緘默取富貴足矣」。帝曰:「無端汙詆大臣,總有所為」。對曰:「宋臣司馬光有言:「臣若有專司則有不言,如為論思則無不可言者」。臣為侍從論思之臣,誠不忍見聖世有奪情之事,故言』。帝曰:「如此,又言不如鄭鄤,何也」?對曰:『匡章棄於通國,孟子不失禮貌;孔子自云辭命不如宰予。臣亦謂文章不如鄭鄤』。帝曰:「章子不得於父,豈鄤杖母之比?爾言不如,豈非朋比」?對曰:『眾惡必察』。帝曰:『陳新甲諳練軍情,爾言其走邪徑;豈嗣昌一薦為邪徑邪』?對曰:『臣不識陳新甲。但人心邪,則行徑皆邪。奪情一事,呼群引類為之,使成奪情世界,豈非邪徑?臣今日不言,後有言者,則臣之恥也』。帝復詰問久之。道周曰:『宋人惡李定不丁母憂,賜孝子粟帛風之。臣若救鄭鄤,則參嗣昌非所以救鄤也』。帝默然。有簡命出候旨。道周曰:『臣今日不盡言,則臣負陛下。陛下今日殺臣,則陛下負臣』。帝曰:『爾一生學問止成佞耳』!復命起。道周起,復跪曰:『臣請剖明忠佞。夫人臣在君父之前獨立敢言為佞,將阿諛順旨為忠耶?敢爭是非、辯邪正為佞,將容悅緘口為忠邪?忠佞不分則邪正不明,為政之大戒。帝曰:『問此遁彼,非佞而何』!叱之出。嗣昌曰:『皇上所諭,誠誅意之法。道周冒盛名,望為優容』。帝乃召文武諸臣咸聆戒諭而退。是時。帝憂兵事,謂可屬大事者惟嗣昌。而道周守經既失旨,奏對又不屈,怒甚,欲加重罪;終以其名高,未決。會劉同升、趙土春繼劾嗣昌,將予重譴,而部擬道周譴顧輕。嗣昌懼論己者將無已時也,陰構劾道周者。刑部主事張若麒謀改兵部,遂劾道周群黨籍籍,歸過君父。於是貶道周六級,為江西按察司照磨,而若麒得兵部。

  十三年,江西巡撫解學龍薦所部官,推獎道周備至。故事:但下所司,帝不覆閱。而大學士魏照乘惡道周甚,擬旨責學龍濫薦。帝怒,立削學龍籍,並道周逮下刑部,責以黨邪亂政,並杖八十。詞連編修黃文煥、吏部主事陳天定、工部司務董養河、中書舍人文震亨,並繫獄。戶部主事葉廷秀、監生涂仲吉救之,亦繫獄。尚書李覺斯讞輕,嚴旨切責。再擬謫戍煙瘴,帝猶以失出,除覺斯名,移道周等鎮撫司;掠治鍊鍛無所得,仍還刑部獄。刑部尚書劉澤深等言:「道周罪擬永戍至矣,過此惟論死。論死,非封疆、則貪酷,未有以擬建言者。道周建言蒙論,非我皇上覆載之量也。且陛下豈有積恨道周?萬一聖意轉圜,而臣已論定,悔之何及」?仍以原擬上,乃永戍廣西。

  十五年二月出京,疏請便道攜家省墓。八月,帝召輔臣人文華殿,手一編從容問曰:「張溥、張釆,何如人也」?對曰:「讀書好學人也」。帝曰:「溥已死、釆小臣,科道何亟稱之」?對曰:「其胸中自有書,科道以其用未竟而惜之」。帝曰:「亦未免偏」。時楊嗣昌既死、周延儒再當國,方參月公議,欲為道周地;即對曰:「即黃道周亦不免偏。徒以其善讀書,人人惜之」。上默然。蔣德璟、黃景昉、吳甡復交言道周博學清修,在獄手書孝經跋語,仰頌聖德;且家貧子幼,可憫念,乞免永戍。延儒曰:「皇上心同天地,既赦道周,便可徑用,豈但移戍」。帝微笑不答。次日,敕閣議還其原秩。道周在途疏謝,乞宥學龍、廷秀。疏上,已別有旨赦免。帝召見道周,道周見帝泣曰:「臣不自意復得見陛下。臣故有犬馬之疾,請賜假歸」。許之(按年譜,復官謝疏稱聞盲十月朔日,即以是月還山,不載人京事;今據明史)。歸,搆明誠堂講學,為朋誠之會。

  福王稱號南京,起道周吏部侍郎,道周不出。馬士英諷之曰:「人望在公;不起,欲從史可法擁立潞王耶」?乃趨朝。九月,拜禮部尚書,協理詹事府事。明年三月、遣祭告禹陵。臨行上言:「今欲東收兗濟、北略漳河,然後問洛陽之鐘簴、埽承德之松楸,上規天壽;此曠日持久,其道誠難必。臣愚。計得一沈鷙之將,籍士三萬、齎糧百日,出贛榆韋橋、東逾破車、度臨朐、歷博興,直上鹽山,抵滄州。此間千四百里,皆荒曠如升虛邑;惟臨朐、安邱、樂安、陽信之間稍有屯聚,可因糧而食。盡七晝夜至武清,度白溝,出其不意從天而下。然後致陛下哀痛之意,祭告灑埽於十二陵,與長安下士拭淚而覲九廟。還則分兵兩道:一下臨清以收兗濟、一下邯鄲以收彰衛,其用力甚少,奏功甚鉅。此耿弇所發憤於祝阿、劉裕所歡呼於大峴也』。不報。未歸而南京敗。道路傳福王在黃得功軍,道周上奏太后,請趣馬士英統黔兵至黃得功軍迎福王,速召金華江右兵及閩中潰旅令立功自贖。俱不報。

  潞王監國杭州,道周上箋,請召劉宗周、姜日廣、高弘圖、楊廷麟、劉同升以收人心,論馬士英、阮大鋮賣君賣國罪。潞王不能用。不十日而亡。會鄭鴻逵護唐藩至,六月十三日,道周謁唐王於桐廬舟中。時諸將爭欲入閩,道周上箋:「請暫駐衢州以通兩路;西約虔臺以為犄角,北立信州之鎮以通大關,東治三寨之舟以通海道,而西北塞五虎、杉關以斷建昌,北塞清湖、江山以扼小關。閩中險絕,五代以來,割據者率媮安自保,不足自拔」。啟上而唐王已過仙霞嶺。馳書福建巡撫張肯堂、巡按吳春枝;時二臣猶豫未決,得書,乃奉王入省,閏六月初八日行監國事。而道周在浦城,追不及,又所持論與諸勳貴不協,乃遣人入賀,而身從洪塘間道歸里。唐王令人邀於道,初九日入謁。時危疑未定,道周以為不稱號無以收拾遠邇、號召天下,乃偕諸臣民於七月朔日勸進。庶事草創,凡大小禮節皆道周區畫裁定。晉少保兼太子大師、吏部尚書、武殿大學士。繼賜號奉天翊運中興宣猷守正文臣光祿大夫上柱國少傅兼太子太保,兼吏兵二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如故。會賜宴,鄭芝龍爵通侯,欲位道周上,眾議抑芝龍,芝龍怒。道周疏求去,唐王慰留再四。乃疏薦蔣德璟,林欲揖及朱繼祚、黃斌卿、李世奇、紀文疇、蔡鼎等,而請身行邊。其時兵食大柄皆仰給芝龍,王徒擁空名,藉道周為重。道周亦知事不可為,每進見,相對泣下。王雖允道周行,責無兵與餉。

  二十二日朝餞啟行,道周提空劄數十,手書獎語,激以忠義,所至召募。八月三日至延平·得秀才陳雄飛、應士■〈金英〉及王加封、成仲治等;至建寧,得高萬榮、應天祥,而漳州中書舍人魏榘斌、諸生劉淳、戶部員外張天維、諸生商應椿、蔡春溶、張瑞鐘、監紀推官洪榜、賴繼謹皆先後統兵繼至;抵崇安,得曹樟及莆田秀才林堯佐。道周區為十營,營三百八十四人;合關外漳南二營,成十二營。是時朝議不欲道周出關,請留駐鎮守,內清奸宄之萌、外蓄在山之勢。適廣信知府解立敬、知縣蔣元士、鄉紳詹兆恆、王孫蕃等俱遣人迓道周,遂以九月十九日出關。

  十月朔。抵廣信。而徽州已破;廣信士民請道周入城。時居民離竄,公儲私積俱盡。道周乃因講學集耆老子弟,勸助軍實,軍賴以濟。而信州詹兆恆、俞益華、金華鄭守書、常山呂繼望、東鄉張受祿等皆以師來。一時幾及萬人,軍聲頗振。是月九日,分遣諸將,一出撫州,一出婺源,一出休寧。上疏曰:「臣前陛辭,稱便宜行事,不以兵車;臣實愚昧,徒藉高皇之靈、陛下之威,非謂臣能空手措餉也。自臣為此言,怨謗沓至,阻卸橫生;炎涼既分,肘踵盡見。以四千之卒,給三月之餉,而臣之心血皮骨消磨盡矣、今存兵不過四營、馬不過十匹。無高國之鼓、九合之助,而欲以樽俎仁義坐收其功,真為韋跗君子所齒冷也」。二十三日,戰敗於婺源,王加封、李忠遠死焉。既而休寧、撫州之師並潰,士氣不堪再鼓,廣信亦無固志。道周乃疏請命方國安以萬眾擣徽州,解廣信之危,成牽制之功。王命方國從嚴州、鄭鴻逵從馬金,兩路出師;悉不應。道周召諸將計曰:「與其坐而潰散,無以掃朝廷,不如一戰決也」。

  十二月六日,復自廣信攻婺源。至家坊,聞樂平巳破,凡所募皆不至,信州士民請道周歸;道周以成師而出,義不反顧,獨與樂平、德興二縣鄉勇千餘鼓行而前。二十四日,自新建至一都之明堂里,清兵至;道周策馬,令中書賴繼謹督戰。參將高萬榮不受節度,遽引兵登山。清兵抄出其後,軍潰。乃以所佩招征印及帝賫「良弼」印付中書陳駿音疾馳還,被執。輿至婺源,留七日,不食,繼進水漿。踰年,正月十二日,至新安,復絕粒,不死。二十四日至江寧,幽別室中,從容著詩文數卷。適賴繼謹寄書回,道周不復為書,附其後曰:「蹈仁不死,履險若夷;有隕自天,舍命不渝」。三月五日臨刑,過東華門,坐不起;曰:「此與高皇帝陵寢近,可以死矣」。監刑者從之。從者乞數語遺家,乃裂衿,齧指血大書曰:「綱常萬古,節義千秋;天地知我,家人無憂」!門人蔡春溶、賴繼謹、趙士超及沙縣丞六合毛玉潔繼至,抱頭哭曰:「師魂少須,吾輩即來矣」!遂同日死。道周首至徽州,門人陸自嚴以千金購得之,合身首殯金陵;後長子麑與門客趙之璧扶襯歸葬。事聞,唐王贈文明伯,謚「忠烈」,賜祭;妻封一品夫人、長子子中授錦衣衛指揮、次子成錦衣衛正千戶、三子和尚寶司丞、四子平中書舍人。有司立廟,一在漳浦曰「報忠」、一在福州曰「憫忠」。

  道周之學,深於天人之際,極博窮微,皆本六經。海內從問業者千人,教之必以忠孝。立朝所指陳,深中時弊。論才守、別忠佞,足為萬世龜鑑。卒之成仁致命,為一代元人。所居銅山在孤島,有石室,學者稱石齋先生。乾隆四十一年改謚「忠端」。道光五年,以閩浙總督趙慎畛等請,從祀文廟(洪恩撰傳、南疆繹史、崇禎朝記事、明外史、明史)。

  ·何楷

  何楷字元子,晉江人。生有異質,書過目不忘。天啟乙丑進士。值魏忠賢亂政,不謁選,歸建紫芝書院讀書。衛故有海埠,苦豪右徵稅,言於監司永革之。

  崇禎時,授戶部主事,榷滸墅關。事竣,進員外郎。七年,改刑科給事中。八年正月,流寇陷鳳陽、燬皇陵,楷劾巡撫楊一鵬、巡按吳振纓罪,而刺輔臣溫體仁、王應熊。言:『振纓,體仁私人;一鵬,應熊座主。逆賊犯皇陵,神人共憤,陛下輟講避殿,感動臣民;二輔臣乃敢漫視,欲令一鵬、振纓戴罪自贖。情面重,祖宗陵寢為輕;朋比深,天下譏刺不恤』!忤旨,鐫一秩。又疏專劾應熊、體仁。應熊摭疏語條辨。楷言:『臣疏未奉旨,應熊何由先一日摭臣疏詞?必有漏禁中語者』!帝意動,令應熊自陳,應熊竟由此去。繼請罷內操,言:「從來災異,史不絕書,然未有震驚陵寢如今春皇陵被燬之大者。諸臣所共指為最不便最切今日之災變者,無如內操一事。夫至尊在上,方將鐘鼓怡神,黈纊塞耳;且左有太廟、右有社稷,豈堪受此震撼?臣願陛下斥忠賢之謬,責成京營四衛精嚴操練,以壯皇靈;盡撤內操,用清禁地。則不貲之費可省、意外之虞可免,策之上也。如慮守衛單簿,即將內操餼賞,選募將士以實四衛,亦其次也。萬不獲已,果謂內兵可用,或出之四衛、或屬之京營,一體訓練、別隊操演,駕出則從,毋使戈矛挺於蕭牆、火砲伏於肘腋,又其次也」。帝不從。時帝憤廷臣多貪庸泄泄,欲一切整齊之,於是詔獄繁多,刑部諸曹郎日不暇給。楷疏請慎刑。列上定新例、行久任、酌分理、重會審、嚴斃獄、革羈鋪、飭聲冤、究造謗八議,娓娓千言,援祖制、明國典,寓匡救於將順中。帝知其諷切也,獄為稍寬。

  時閩中海寇日熾,而時方以撫為言。楷疏言:「臣家居海濱,頗識近事。自袁進、李忠、楊祿、鄭芝龍,李魁奇、鍾斌、劉香相繼為亂,海上無寧息,迄今二十餘年。惟進、忠、芝龍三人就撫。進、忠用之遼東,無聞;芝龍建功海上,新躋副將。諸賊不謂其以功得官,謂其起家亡命而烜赫如斯也,謬謂非作賊無以博官,則撫之一字為之化也。請著為令:今後但遇海賊發,事以剿滅為事,有言撫者死無赦。如是而從賊者無更生之望,庶乎有所畏而自止。臣更謂小賊不翦,大賊不止。當為小賊,翦之猶易;及為大賊。殲之則難。且今欲靖寇氛,非墟其窟不可。其窟維何?臺灣是也。臺灣在澎湖島外,距漳泉止兩日夜程,地廣而腴。初,貧民至其地,規漁獵之利;後見兵威不及,遂聚而為盜。近則紅毛築城其中,與奸民互市,屹然一大聚落。墟之之術,非可干戈從事,必嚴通海之禁,俾紅毛無從謀利、奸民無從得食,出兵四掠,我師乘其虛而擊之,可大得志。紅毛舍此而去,然後海氛可靖也』。時不能用。復請賜左光斗諸臣謚,召還惠世揚。帝納其言。屢遷工科都給事中。

  十一年五月,帝以火星逆行,減膳修省。兵部楊嗣昌方主款議,歷引前史以進。楷與南京御史林蘭友先後言其非。楷言「古人謂月變修刑,又言禮虧則罰見熒惑。誠欲措刑,莫如右禮。誠欲右禮,莫如省刑。今爰書之賾極矣,部司議宥,止於重辟數人;而未折之案,先後纍纍,誰復過而問焉?嗣昌引建武款塞事欲借以申市賞之說、引元和田興事欲借以申招撫之說、引太平興國連年兵敗事欲借以申不可用兵之說,徒巧附會耳。至永平二年馬皇后事,更不知指斥安在」?帝方護嗣昌,不聽。逾月,嗣昌奪情視事。楷又劾之,言『嗣昌自請素衣角帶;及視事,吉服爛然,臣恐天下士民之口不可掩也」!忤旨,貶二秩為南京國子監丞。就遷禮部郎中,召入京師,城已陷。

  福王稱號,擢楷戶部右侍郎,督理錢法;尋兼工部左侍郎。馬士英、阮大鋮為政,國事日非,屨疏乞休,不報。踰年,南都敗,福王被執,囚於江寧縣,舊臣往視者惟楷與安遠侯柳祚昌。楷遂走杭州,從唐王入閩,擢戶部尚書。時鄭芝龍、鄭鴻逵兄弟橫甚,郊天稱疾不出,楷劾其無人臣禮。王獎楷風節,命掌都察院左都御史。鴻逵帶扇上殿,楷呵止之,益怒。楷知不為所容,連請告去。漳州破,楷抑鬱以卒(明史、明外史)。

  ·鄭允成

  鄭允成字祖謙,長樂人,參政岳孫也。父彥,國學生。允成,天啟丁卯舉人,數困會試,恬靜自守。邑令鄭尚友、夏允彝居止廉正,少許可;獨與允成交厚。允成終二人任,未嘗一言及私。

  唐王時糧餉不足,允成父入貲,允成例應授美職;辭曰:「國家多難,有能者效力、有財者輸金,臣子分所當然,豈可掩吾父義舉博一官耶」?閩事敗,允成終隱不出。臨卒,強起呼諸子曰:「吾死有遺恨!銘旌止書「前孝廉」三字足矣」。乃瞑(道光舊志)。

  --以上錄自「福建列傳」卷二十九。

  ·王忠孝

  王忠孝字又孺。一字愧兩;惠安人。崇禎戊辰進土,官戶部主事。時方輸天津、通州外儲實京師,忠孝督大通橋,催運米日三萬石。詷事者獲盜糧及窩主以聞,嚴旨責戶部尚書,尚書怵甚。忠孝疏言:「運之不前,臣當其罪。刺奸緝盜,有司之責;臣不能分身代守,又安能分身代緝」?帝是之。繼督薊州倉儲,內璫鄧希詔欲自置兵餉,忠孝不許。希詔曰:「餉官能保無額外征乎」?忠孝正色曰:「吾戴吾頭來,豈以升斗易哉」!會正旦朝賀,希詔與薊督爭班次,忠孝折之,遂摭況濕米人奏。時相阿璫意,逮治。錦衣王世盛素聞忠孝名,令校無受金,俾忠孝具輿從就獄。薊督疏白其冤。希詔賄部胥,以薊儲腳費千兩抵忠孝罪致死。忠孝曰:「糧儲密雲庫,銖兩可按也」。都御史王忠道言:「忠孝廉,內外共知,奈何治非其罪」!帝意稍解,改繫刑部擬戍。踰年,希詔以罪誅,忠孝釋歸。甲申聞變,哭經月,幾失明。

  福王立,督帥史可法疏薦之。時馬、阮秉政,忠孝嘆曰:「先皇帝英明過漢宣、唐憲,以舉朝爭持門戶,置國計民生於不問,致流寇遍中原,卒至土崩瓦解。今乾坤再造,臥薪嘗膽猶恐不濟;乃當路者專與才能為冰炭,祖宗三百年天下豈容鼠輩再破壞耶」?堅臥不出。

  踰年,唐王立於福州,起太常寺少卿。忠孝力請由江西、浙江出兵圖復兩京,不當保守一隅,坐而待斃。王韙其言,而政操諸鄭芝龍,不能行也。忠孝見事勢不振,請假歸。踰年,復以左副都御史召,而唐王巳敗。忠孝乃移家廈門。

  永明王立,遣人走間道達疏陳恢復大計。永明王以為戶部左侍郎,忠孝力辭。後居臺灣;未幾卒(道光舊志)。

  ·賴垓

  賴垓(一作顏,誤)子元式,德化人。祖孔教,字南吾,貢生,全椒訓導。諸生貧者,反其贄,喪葬助之。父燫,字四表,貢生,官四會知縣。嘗出五冤獄。垓,崇禎戊辰進土、知平湖縣,吏治為天下第一。召對稱旨,擢翰林檢討,遷諭德。侍東宮講學,進侍讀學士,假歸。唐王稱號閩中,起故官。明亡,終隱不仕(道光舊志)。

  ·鄭瑄

  鄭瑄字漢奉,侯官人,日休孫。崇禎辛未進士,由戶部郎知嘉興府。政務簡靜,興革順民。濬城河、築官塘,民尤賴之。郡人祀之以配前五賢守,稱「六賢祠」。累官應天巡撫,開練河以通運道。十六年春,賊破蘄黃,偽檄稱勤王兵,犯池州、寧國,直窺南京。瑄檄諸縣及水陸師結營要路堵剿,而己與巡按御史鄭昆貞力持其間,事乃定。唐王時。人為大理卿,擢工部尚書(道光舊志)。

  ·周之夔

  周之夔字章甫,閩縣人;崇禎辛未進士,授蘇州推官,坐事罷。初,太倉人張溥、張釆集郡中名士為復社。里人陸文聲求入社,不許;詣闕言溥、釆為主盟,倡復社亂天下。之夔罷官。疑溥為之,恨甚。時方母憂家居,縗絰走七千里,伏闕言溥等把持典計,己罷職實其所為,因及復社恣橫狀。章下巡撫,張國維等言之夔去無預溥事,亦被旨譙讓。至溥卒,而事猶未竟。之夔既上書,黃道周惡之,比之人梟。之夔憾道周甚,疑陳子龍輩為溥、埰、道地,乃以黃紙大書道周、子龍及夏允彝、吳偉業、瞿式耜數又人名,云溥、採輦金數萬,數人者為之囊橐以投東廠。又負書於背,蹩躄行都市通衢,見貴人輿馬過,則舉以愬之蜚語,且上聞。人皆為子龍輩危之。既而鄭鄤之事起,告訐風實自之夔啟之。

  唐王時,尚書張肯堂請以舟師由海道抵吳淞招諸軍為犄角,之夔方家居,願起兵報國;且熟於海道,肯堂並用之。後居僧寺中,卒(道光舊志)。

  ·林蘭友(從子炅)

  林蘭友字翰荃,仙遊人,祟禎辛未進士,知桂林縣。縣宗室故多猾法,有司不能治。蘭友與之約,有犯國法者無赦。適宗藩謀奪嫡,交攻者彌月,大吏以諮蘭友。蘭友曰:「議長議親議賢,國有常憲。不聽朝發處分而治黨相攻,是亂也。亂者有三尺法在。請受署」。遂躬詣陳金匱之規,曉以禍福;眾肅然解甲,藩嗣以定。

  摺南京御史、疏劾大學士張至發、吏部尚書田惟嘉,因論楊嗣昌主和議負國。曰:「揆席系天下安危,甚重任也。陛下破格而用外臣張至發,臣竊以為必有若裴、狄、韓、范之品,可以宏濟時艱;乃三年輔政、半載秉衡,票擬幾誤,經畫無聞,則至發之負陛下也。又陛下破格而用田惟嘉,奪情而用楊嗣昌。惟嘉鬻權集賄,甘負陛下,誠可痛心;若嗣昌者,自拜命以來,選將而將不得人、辦賊而賊不能授首,一十二萬之兵類多空籍、二十八十餘萬之餉徒供虛糜。宣大告警,束手無策。忠孝俱無所據,則嗣昌之負陛下也。茲者,枚卜方新,朝野想望,宜敕廷臣矢公矢慎,期得公清正直之品、閎深博達之才如中國相司馬戒勿開邊釁者,以應陛下破格之求。夫惟揆席端,六曹乃無不清之政理;卿貳肅,天下乃無不舉之職司」。疏連三上,忤旨,貶浙江按察司照磨,與何楷、黃道周、劉同升、趙士春稱長安五諫。及嗣昌敗,帝思蘭友,先見起為光祿寺丞,轉南京考功員外郎。未行,而闖賊陷都城。太僕寺丞申佳允投井殉,蘭友往哭曰:「我知公必死。公視我豈貪生保妻子者,特以老父在家,欲圖一見,繼當尋公地下」。索筆大書「大明殉國忠臣申公之靈」,大慟而去,薙髮自匿。既為賊所執,縛曬日中,暍幾死;有道士乘間以濡帕投嚥之。拷來備至,乃書絕命詞並別老親詩於衣帶·遂投繯;為守者覺,不得死。賊遁,脫歸。

  唐王稱號,起御史,巡按江西。招集流亡,勵以忠義,眾皆感泣。加太僕少卿,遷僉都御史。尋召回,擢兵部尚書、右副都御史,總理撫討軍務糧餉,督師泉、漳;與給事中林尊賓相犄角。及清兵至,蘭友倡率士兵,練卒措餉。踰年,力不支,乃挈家遁海隅;十餘年病卒。遺命墓碑書「罪臣林闌友」,勿具官銜。知縣田浥歸其喪,葬之龍潭山。

  從子炅,字孟炅。博極群書,而未嘗與試。父病,嘗割股以療。及蘭友死,有問及蘭友時事,輒悲涕不對,因號嘿齋(明史、明外史)。

  ·陳洪謐

  陳洪謐字龍甫,晉江人,崇禎辛未進士。授南京戶部主事,榷北新關,悉除去常例。掌南京水兌,衛軍仰給漕糧。洪謐剔弊稽實,商民德而祀之。遷員外郎,出知蘇州府。郡縣當天下半而積逋多,催科考成嚴切。或勸其厲威,洪謐笑曰:「吾豈以民命博一官哉」!乃下教州縣,盡斥諸羨費以充正額。猶不足,坐鐫秩留任。郡徭役尤煩劇,洪謐一釐宿弊。民歲免萬金。歲饑,谷湧貴,群不逞聚黨人豪家劫粟。密捕三人,杖殺之。於是發積榖,勸富家出慄,不三日價平亂息。吳民變,洪謐單舸赴之。民以大守乘危,爭駕數百艘為衛;皆遣還,獨往開諭。眾即羅拜,謂陳府公來活我,立散去。流寇亂安慶,督撫檄蘇州撤閶門傍城居民萬家為防禦計。洪謐曰:「撤恐擾民」。竟不奉檄。人服其鎮定。奸民張漢儒訐奏瞿式耜等,章下三司會鞫,同官難之。洪謐曰:「豈有奸人上書而太守附會者」?遂定誣告罪,獨署名以上;得報可。洪謐官蘇州垂十年,恆言天下之亂皆吏不恤民致之;故一以仁恕為政,民號「陳母」,所在肖像祀之。以多逋賦,不預上考。時松江知府方岳貢與洪謐齊名,亦以逋賦奪官。既帝知其有惠政,擢洪謐山東按察副使。

  唐王時,進太僕少卿,召為兵部侍郎,改禮部。尋與黃鳴駿、林增志、李先春均拜大學士,以母老乞歸,卒。

  洪謐守蘇州,既與岳貢同祀名宦、又與推官倪長玗並著廉名,郡人為立「雙清書院」(道光舊志)。

  ·陳燕翼

  陳燕翼字仲謀,侯官人,崇禎甲戌進土。知程鄉縣,建五忠祠、鐵漢樓以志向往。免供億、省刑罰,邑人稱之。有楊千總者,破賊得金以進,燕翼卻之;揭大吏,以金儲公用。

  十四年行取,擢給事中。明年。李自成圍開封,汴人獻計於巡按嚴雲京,請決河以灌賊。巡撫高名衡、推官黃澍以為然,為賊所覺。方鑿朱家寨口,賊先移營高阜,驅民夫反決馮家口灌城、城全沒。周王僅以身免,衡、澍及副將陳永福棲於城樓。事聞,舉朝大震。帝念諸臣死守孤城,不復問決堤事;名衡尋加兵部右侍郎。燕翼上疏曰:『臣見黃澍守汴至苦,一疏纍纍、萬言嗟嗟,是固所以敘守汴之功也。試問當日守汴,汴在否乎?決河灌汴,天灌之乎?抑守汴撫按諸臣自灌之乎?百萬生靈俱死,而撫按各官何以獨生?且微論汴事。試問名衡以巡方躐撫兩河,在事幾年,唐、福諸藩報陷誰手?列郡名城,瓦存有幾?是皆河水灌之而陷乎?以人力之矯揉而歸咎造化,則欺天。以千百年大河之靈氣襟帶畿甸,而一旦激之使湍■〈氵旱〉旁出,變移形勝,則誣地。以數百萬生靈徇數人之官爵性命,則枉人。以三百年來安流故道而使之潰決南徙,岌岌犯陵寢,則得罪祖宗。以南北一線漕米灌輸之命脈,而使之嚙淮梗運,則撓誤邊儲。以辦寇辦荒、大農告匱、三空四盡之時而無端令蹙損水衡錢,疲物力,則上憂至尊。名衡等乃敢悍然與澍謀此裏呼外應。以誑聖明。然而其所播弄者皆祖宗朝廷之威福予奪。而其所干犯者皆神人之所憤怒呵譴也。況今疆場日駭、師旅方興,用兵以來,廣寧失而經撫均辟,鳳陽燬而撫按並坐,德藩陷而東撫立誅,襄陽陷、賊入川而督撫諸臣駢首受戮,即真定失一、二州縣而保撫不免;今大河諸藩甚於襄德、河南郡縣大抵淨盡,而又重以欺君之惡,將何以瞑熊廷弼等諸臣之目邪』?疏入,帝以燕翼逞臆苛議,令部議。尚書鄭三俊疏救,擬奪奉,不允;乃降二秩,補翰林孔目歸。後給事中辜朝薦言「燕翼所論中州一案,守汴之勞與決河之罪原不相揜。在皇上深憫之,所以作勞臣之氣;在言官正言之,實以存萬世之公』。不報。

  福王立南京,燕翼上中興疏,授吏科右給事中,轉禮科左。奉命冊封琉球,未行。唐王稱號,晉吏科都給事中。閣臣黃道周言燕翼堪啟沃,改編修,累遷少詹事;燕翼建言無虛日。唐王敗,與張利民同為僧於雪峰。又居連江山寺。以疾卒(陳氏家譜)。

  ·方輿

  方輿字伯坤,莆田人,博通群書,卓犖不羈。崇禎初為諸生,尋棄去。從戎,平海寇,累功至副總兵。分鎮浯嶼。時荷蘭據臺灣,巡撫某欲攻之;輿謂「當今中原多事,生民塗灰。亟宜拯救撫勞。何暇闢遐荒之土、擾鹿豕之群耶」?巡撫怒,劾其阻兵失機,下詔獄;七年乃得釋。既而荷蘭侵浯嶼,上官檄輿往諭。輿單騎至,荷蘭素知其威望,即退去。敘功,復故官。入都,上疏指斥時事,為權要所抑,不報。待命京師,久之乃歸。國變,鬱鬱卒。

  輿妻呂氏、妾周氏玉簫及二女皆能詩(道光舊志)。

  ·劉沂春

  劉沂春字思哲,一字泗哲,長樂人,崇禎甲戌進士。智鳥程縣。前令馬思理政教優粹,沂春與同鄉,益實心出治。士民謂設縣以來,惟馬、劉二公不愧民父母。遷刑部主事。會行人熊開元忤政府,下獄勘問。沂春持平不少徇;政府脅以利害,不為動。有旨以徇縱覆讞,沂春仍執前議不變。疏言:「公道在人心。臣讀何書、守何法,而敢欺君父耶」?尋罷歸。

  福王時,起工部主事。唐王時,又起布政司參議,進太常寺卿。唐王敗,遁跡不出。魯王入閩,錢肅樂薦之為副都御史,貽書曰:「時平則高洗耳,世亂則樂衣裳;司徒女子猶知君父,東海婦人尚解奮興。嗟乎!君等忍負斯言」!沂春乃就道。尋進吏部左侍郎。魯王敗,沂春屏居出雲巖中,卒於侯官之鳳岡(道光舊志)。

  ·謝祥昌

  謝祥昌字盛甫,寧化人。好馳馬擊刺,不治生產。或訾之;笑曰:「是斗筲者亦驕人耶」!乃變資為生,累致千金。貨巨木於揚州之瓜步,陰以兵法部勒其丁壯。有群僧合擊孤賈,祥昌不平,直前搏,群僧東西靡,賈以免。以是有任俠名。

  崇禎季年,祥昌知天下且大亂,亂必及瓜步,遂歸。歸未幾,而甲申變作,時寧化有長關之亂,知縣于華玉聞祥昌名,延使禦之,亂以定。

  唐王入閩。授漳州把總。粵寇犯清流,祥昌往援。寇聞風走,躪入歸化。復躡之,寇乃宵遁。以功擢守備,既而華玉晉兵部侍郎。唐王方議出駐贛州,華玉率祥昌迎。見於延平,雄偉動左右。王賜銀牌一,授御營都司。適贛圍急,既調往,而尚書郭維經復請撤還。祥昌旋感風痺。不能治軍事。既而王敗於汀州,大兵至,令納明劄,軍前調用我!若當日聽往贛州,獲與楊、萬諸公同畢事,吾今在碧霄唾笑齷齪奴矣」!尋抑鬱卒(道光舊志)。

  ·張天維

  張天維字仲賁,漳浦人、遊黃道周之門。崇禎丁丑成進士,授澤州知州,調滄州。會大旱蝗,緩催科以紓民困拂上官意,不為動。米價騰湧,亟募富商赴萊販運,利數倍,民爭趨之;米絡繹至,價頓平。駙馬都尉僕衛陵虐州民,天維執法輿之抗,被誣削籍歸。尋薦起贛州朝府,母憂未赴。是時海內鼎沸,所居雲霄城與莆尾城相犄角;天維聯村落、慎防守、繕寨堡,藍關葵嶺間數百里以安。後從道周出兵,以勞卒(道光舊志)。

  ·陳兆藩

  陳兆藩字衛公,侯官人,夢龍孫。崇禎己卯舉於鄉。時主試劉理順、吳甘來、房考夏允彝,後皆死節者也。會試,兩中副榜。唐王時,授刑部主事,晉員外郎。踰年,唐王敗;又踰年,魯王入閩,改御史,上亟旌死節諸臣及恢復機宜疏。魯王敗,屏跡不出。病不服藥,語少子夔曰:「今而後吾得為完人矣」!含笑卒。

  子婦,林尚書燫曾孫女也。早寡,苦節三十餘年,布衣蔬食。治夫翁喪葬如禮,兼營先世窀穸,護持夫諸弟成立(道光舊志)。

  ·張利民

  張利民字能因·侯官人,崇禎庚辰進士,知桐城縣。時流寇偏江北,桐城當其衝,既至,市廛蕩為邱墟。數百里無人跡,城門書閉者數月。聞新令至,始啟關。胥役寥寥·士民強半避居,逋賦無所責;賊近者七八十里,遠者二三百里。參將陳某、監紀通判邵某統兵無紀律·悍卒播虐甚於寇。利民激以忠義。乃漸戢。會張獻忠來攻。利民集將士,執所佩刀殺雞盟曰:「諸公有二心者視此」!又折矢誓曰:『利民今日藉諸公力堅守,有功而不以上聞者視此』!眾咸感泣。遂懸賞編伍,定戰守程度。民始有固志。副將廖應登為賊所擒,賊挾以攻城,木牛雲梯畢具。時應登親標兵多在城,利民極力防禦。造內城數十丈,濬深溝,書夜環守。經年,糧告匱。會總兵黃得功、劉良佐合兵擊賊於鮑家嶺,賊敗走湖廣。城以全。而援兵赴湖廣者又旁午於邑。城內安插孫羅營兵三千,禍不減賊。利民委曲交歡,兵民乃安。

  方寇之殷,利民鎖宅門,令守者列炬以待,曰:「賊人即舉火」!賊退,令追正供。利民上牘懇豁,詞氣愴切,督撫惻然。官三年,治行推天下第一。

  甲申國變,福王立南京,徵入朝。士民建生祠,名曰「報功」。既至南京,授戶科給事中。未幾,南都失守;唐主入閩稱號,復授兵科右給事中,兼刑、工二科。召對,利民極言險不足恃,徒守非計。復疏言:『宜以大將屯大營於浙江金衢、江西廣信等處近關。崇安、浦城、光澤各縣,遴才識兼優者為令,募士著使自為守,照邊方例示激勸。重外禦,則各關徑道不待提防;練民兵,則地方人情毋慮騷擾」。轉禮科給事中。明年,進都給事中。兼吏科左。尋遷太常寺少卿。八月,唐王敗於汀州,利民祝髮,自稱「田中和尚」。又明年,魯王至閩,以左僉都御史召,不赴。從此絕跡城市,杜口不言時事。數年,卒(道光舊志)。

  ·郭一貞

  郭一貞字元侯,同安人,崇禎庚辰進士,授行人。福王稱號之次年,考選授御史。條陳屯田、保甲,略言:「今天下朝廷日苦餉少、百姓日苦兵多,重鎮在淮、豫、荊、襄,隱憂在閩、粵、江、浙。所謂重鎮在淮、豫、荊、襄者,蓋淮、豫既受敵之衝,而荊、襄又上流必爭之地,淮、豫不守,荊、襄不復郊圻,封域未可恃也。乃兵與餉絀,孰不知屯田之宜行;然臣觀古來屯田,皆自將帥實力修舉,故易以成功。如漢趙充國、唐畢誠、宋吳玠等,或因所獲以餉兵、或歲省度支數百萬。國初,諸將亦於龍江等處屯田,後設各衛所,大約以三分守城、七分屯種,又有二八、四六、一九、中半等例。誠以七分之兵防據要害協剿分禦,以三分之兵各就汛地闢草棘廣治耕牧。亦何至吸髓朘骨、斂民怨咨哉?所謂隱憂在閩、粵、江、浙者,民窮走險屢屢見告。剽賊聚散莫悉其跡,奏楚前車可為炯鑑。夫保甲所以除暴禁奸,惟司民社者平日每視為迂緩不切;迨法令滋紛,盜賊群起,而大事去矣。今欲嚴其法於京師,並宜廣其責於郡縣。誠使守令下車,竭數月之勤,先自都邑、次及郊畿,窮鄉僻壤皆身履其地,周知其數。凡雜居僑寓,倣土斷之條,十家為甲,有甲長;十甲為保,有保正。籍書而存之,擇其家可任者練成義勇一軍,以戶口多寡為准;有警調發,何拿援將統兵騷擾內地哉」?

  唐王時,仍授御史。上疏請用正人,言「陛下艱難草昧,奮繩祖武,徵書蒲馭相望於途。如鄭三俊、曾櫻諸老成人各仗廉節禮義之風,海內並仰;陛下親裁手詔,遣官敦迎,一時人心歡呼踴躍。而干旄所及,又有如夏允彝、陳子龍二臣,臣有以知中興之不遠也。夫人主用人,則必用其名譽有益於實者;人臣薦人,必薦其行事有見於前者。以臣所知,又得數人:為原任吏部尚書徐石麒,清標介性,獨立不阿,大忤僉壬,飄然去國;原任詹事徐汧(按石麒、汧於南都失守後已相繼殉節,或閩中未之知耶)、原任春坊沈延嘉,文章經濟,冠絕一時,帷幄論思,夙抱公輔;原任工部郎中葉廷秀,剛腸勁氣,百折不回,近擢銓司,堅臥不起;原任科臣熊開元、袁彭年,一當周延儒氣燄薰天之日能批其鱗,一當馬土英權奸炙手之時能折其氣。凡此數臣,皆海內具膽。下至新進之臣,有清畏人知、慈可眾喻,如原任嘉興知縣林之蕃者,種種善政難以枚舉,為鹽臣李挺所傾;及去任,縉紳士民罷市閉關、叩閽請留,而奸黨疾之,逐從降調。夫之蕃所能者無得罪於百姓,所不能者彌縫於上官,此賢令也。使天下之令皆若之蕃實心清節,則海宇有不昇平、禍患有不銷弭耶?所宜特加超擢,以風有位也」。唐王敗,貞一居臺灣以終(道光舊志)。

  ·盧若騰

  盧若騰字閑之,號牧舟,同安人,崇禎庚辰進士,授兵部主事。時楊嗣昌督師駐湖廣,好佞佛,請刊布華嚴經祈福。若騰疏劾之,被旨切責。尋遷郎中,出為浙江參議,領巡海道。劾權閹田國興攬帶貨船、濫用人夫、辱州縣、阻閘口,帝召國興回,論如法。諸豪奴詐取民財,捕至庭下重笞之;一奴著綾褲,加笞焉。時天下已亂,若騰練兵無虛日。雪竇山賊胡乘龍竊發,若騰設方略平之。是時,金華諸處咸被蹂躪,而寧波晏如,若騰之力也。尤善撫循罷民。暇則與士子雅歌投壺,論文講業。去而寧波建祠祀之。

  福王稱號南京之七月,命若騰以僉都御史督理江北屯田,巡撫鳳陽。繼又改命楊文驄,若騰乞歸。時劉宗周亦被放歸里,若騰馳書曰:「天下有亂形,有亂根。今日文武不和,文又與文不和、武又與武不和,此亂形也。人心之生死,視理欲之消長,盈世界汨沒於利欲,絕不體認天理,此亂根也。今日言懲貪而貪巳遷推矣,言獎廉而廉已擯棄矣。又如監司守吏,廉者必愛小民、必抑豪右,而縉紳則羅織去之;貪者必徇情面、必畏疆禦,而縉紳則多方庇援之。夫人苟非大賢,受眾人之劫制,未有不改腸易行者;如此而求紀綱刑政之無亂,不可得也」。歸,踰年復起。五月至杭州,而南京破。

  既而唐王稱號;八月,命若騰巡撫浙東。時已命孫嘉績及于穎矣,又命若騰,於是浙東遂有三巡撫。九月。若騰至溫州,以事權不一,請專責成。王乃命其巡撫溫、處、臺、寧四府;而寧、臺又歸魯王節制,若騰所撫者獨溫、處。既又以楊文驄就處州,並以溫、處寺田屯鹽充其子鼎卿兵餉。十一月,若騰疏言:「兩郡制以兩撫,是為十羊九牧;且撫多則標員隨役必多,糜餉不資,無當戰守之用。請裁併歸一。責成文驄」。王命輔臣黃鳴俊酌議去留;而鳴俊以若騰無過,難以議撤。踰年正月,若騰再疏請,王不許。時誠意伯劉孔昭方交構閩浙間,若騰疏言:「今日之用孔昭,非謂世臣足以繫屬人心,謂恐其歸向魯藩耳。臣愚,竊謂此舉大誤。夫孔昭身為操江大臣,事急鼠竄,得陛下便宜行事之旨,飛揚跋扈;旬月之間,有眾數千,且請臣與文驄專理餉而兵事歸之彼。此其心不過欲據溫、處二郡,為郿塢畢老計耳」。既而巡按郭貞一亦交章劾之,遂削孔昭便宜行事。孔昭因怨望,遂日與文驄爭括餉,因率兵向溫;若騰與賀君堯禦之。夏,唐王加若騰兵部尚書。時禮部尚書顧錫疇奉兵撫安,寓江心寺,孔昭劫戕之。若騰以聞,為請恤。六月朔,大兵渡江,魯王夜遁臺州。七月,大兵人城,若騰偕君堯率家人巷戰。若騰腰臂各中一矢,力竭乃遁入江。既而唐王敗於汀州,大兵入閩;若騰投水,為人所救。乃之長泰,偕傅象晉、郭大河(大河失名)等募兵起事,所謂望山之師也。卒以無糧瓦解。遂奉疏桂王,偕王忠孝、郭貞一等居島山上數年,乃卒於澎湖。

  弟若驥,唐王時為總兵,守盤山關。大兵至,若驥會諸將堅壁死守,相持兩越月。大兵益集,若驥糧匱,遂議決戰,開關門出敵,將周茂被箭死。若驥敗入關,諸將見援絕,請降。若驥度人心已離,夜半率親兵三百餘騎,棄關從溫州遁舟山(海東逸史、同安縣志)。

  ·林大乾

  林大乾字用始,長樂人,尚書廷選曾孫也。郡諸生,喜讀書,能文善射。美鬚髯,狀貌魁梧,性骯髒。與李世熊、林逢經、張綸輩結文社,咸時名流。崇禎壬午,鄉試落副榜,棄去。是年旋舉武科。同儕赴賀,大乾掀髯歎曰:「吾文士也,造物吝我一第。世受國恩,圖報念切,安能待黃河之清?借此途階非得巳,何賀為」?

  唐王時,以薦授都察院經歷。會太常寺少卿嚴通奉命視師治江,戒行有期而缺其副。僉謂非大乾不可,大乾慨然就道。諸參贊事悉合機宜。

  魯王人閩,命署羅源縣事。潔己字民,雖軍興旁午,正供外一無所擾。尋遷職方主事。魯王敗,痛哭以歸。後數年,卒(道光舊志)。

  ·林鑄禹

  林鑄禹字九疇,閩縣人,居隱洋。年十三補諸生,祟禎癸未進士,知貴池縣。縣倚郭,困於供給。鑄禹律身以廉,能行其意以恤民。民感祀之。

  福王稱號南京,踰年,左良玉舉兵南下。既死,子夢庚白彭澤下,連陷建德、東流,殘安慶,至池州。鑄禹力禦四十餘日,勢且不支。出見夢庚曰:「君號清君側,甚善。顧人臣無將,奈何跡同苗、劉,冒不韙名乎?且池民何罪,必芟之始快也」?夢庚無以應,乃解圍去。南京破,鑄禹遂歸隱(道光舊志)。

  ·何家駒

  何家駒字如飛,惠安人。崇禎癸未進土,授溫州推官,調常州。平反冤獄,全活三百七十二人。鄰郡士孫承恩以非罪罹獄;力為解釋,給廩餼以勉學。後承恩入清,為進士第一。

  明季群盜蜂起,家駒計擒劇賊西白兔等,江以南稍安。上官交薦,召人為御史。未行,值甲申之變。遂歸。唐王入閩,復以御史召,力辭不就(道光舊志)。

  ·熊興麟

  熊興麟字維郊,永定人,崇禎癸未進士,知宜興縣。未幾,北都覆,福王立南京;大江以南盜賊蜂起,飛蝗偏野,民死亡者十四五。興麟慨然曰:「此人臣效命之秋也」!於是戢奸禁暴,加意噢咻,凡無名賦蠲除殆盡。巡行四境·察形勢要害,令民立柵結纍相保聚。他邑山寇多白晝肆掠,獨宜興無患。南都亡,興麟歸里。

  唐王自立閩中,以蘇觀生、何吾騶薦。起禮部主客司主事,轉御史,隨閣辦事。唐王亡,奔粵東謁桂王,界以原官,出巡湖廣。既而清兵人楚,興麟方巡辰州,為總兵所執;羈栖辰州,坐臥一小樓,七年釋歸,卒(道光舊志)。

  --以上錄自「福建列傳」卷三十。

  ·鄭成功(子經、孫克塽、叔芝虎)。

  鄭成功本名森,字大木,南安人,芝龍子也(芝龍入清,自有傳)。

  初,芝龍娶日本婦翁氏,有娠彌月,夢至海岸,見巨鯨沖懷而寤·遂產森。居民見其所居火光燭天,趨視知生男,皆致賀。

  芝龍為海盜,既受撫,崇禎三年修書迎翁氏及森,未至。命畫工作芝龍統率艟艨威武狀,復遣使往;日本留翁氏而歸森,年七歲矣。延師肄業,每夜必翹首東向望其母。有相士見之,曰:「郎君英物,非止科甲中人」!喜春秋、孫吳兵法,舞劍馳射。年十一,學制藝,題為「洒掃應對進退」。後幅云:「湯武之征誅,一洒掃也。堯舜之揖讓,一應對進退也」。師大驚。十五,補縣學生員。

  唐王即位福州,芝龍以擁立功進爵平鹵侯,引森入見。唐王奇其貌,與語,大悅之,撫其背曰:「恨朕無女妻卿。卿當盡忠吾家,無相忘也」!賜國姓,更名成功,命為御營中軍都督、儀同駙馬都尉、宗人府宗正。自此,中外稱曰「國姓」。唐王議親征,出汀入贛,與湖南為聲援;芝龍不欲,使軍人遮道擁駕不前,不得巳駐延平。成功條陳,據險控扼、揀將進取、通洋裕國事宜,王歎曰:「騂角也!封忠孝伯,掛招討大將軍印。嘗入侍,見王有憂容,頓首曰:「陛下鬱鬱,得毋以臣父有異心乎?臣受厚恩,義無返顧,以死捍陛下矣」!尋以母病,辭回安平,攜衣巾焚於奎星閣前,為文祭孔子,欷歔再拜而去。未幾,芝龍納款於清,成功諫曰:『閩粵之地,不比北方,得任意馳驅;若憑險設伏,收人心以固其本、興販各港以足其餉,選將練兵,號召不難矣。夫虎不可離山,魚不可脫淵;離山不威,脫淵則困。願吾父思之」!芝龍拂袖起。成功出,遇鴻逵,告以故。鴻逵壯之,入諫,芝龍不聽;成功率所部遁金門。其部曰「南郎」、「北郎」。南郎者,閩廣人,多芝龍舊部曲;北郎乃江浙人及北方劇盜、旗下逃兵。芝龍復召之同行;復書曰:『從來父教子忠,未聞以貳。今大人不聽兒言,投身虎口,惟大人努力自愛,勿以成功為念』!芝龍嘆曰:『此子不來,清君臣其旰食乎』!成功旋聞唐王凶問、設位令軍民縞素。從浯洲人安平鎮,誓眾曰:『本藩乃明朝臣子、中興將佐,披肝無地·冀諸英傑共伸大義』。出家帑犒師,用「招討大將軍」印,稱隆武二年;自安平鎮人海澄,至鎮海衛以觀其變。清韓固山統滿漢騎兵突至安平,芝豹與弟芝鵬懼兵威,不敢戰,斂其家資子女於巨艦,棄城泊外海。成功聞報,飛師而來。固山見船隻塞海,亦不敢守,棄之回泉州。成功收整城池,率眾固守。

  廣西瞿式耜立桂王於肇慶府,改元永曆。蘇觀生等遁至粵,迎立唐王之弟聿■〈金粵〉,改元紹武,遣輔明侯林察禦桂王。及紹武敗,察遁,航海至安平。成功始知桂王立,曰:「吾有君矣」!乃修表稱賀,遣江于燦至行在。

  永曆二年夏,成功人同安,守將遁,命邱縉、林壯猷、金作裕守之;進圍南安。七月,清總督陳錦與將軍陳泰復同安,邱縉三人巷戰死;成功遙祭痛哭,移駐鎮海銅山。

  江于燦同太監劉玉齎永曆詔,晉封成功威遠侯。漳浦守將王起俸謀降事泄,奔成功,用為總練使。同柯宸樞聯絡銅山等處,募兵措餉。從雲霄白塔登岸,守將張國柱迎戰死,遂率眾攻雲霄城。守備姚國泰拒守,城陷,巷戰,被擒;成功惜其忠勇,令醫治,用為監督。

  三年,將攻潮州,有漳浦盤陀嶺之戰,柯宸樞全軍皆沒,遂退師。時鄭彩出師從魯王,封建國公。芝鵬至自安平,說成功敢廈門;成功慮攻之不得,反結為仇。鵬弟芝莞曰:「建國遠行,惟鄭聯在廈,此其時也」。施郎曰:「聯嗜酒無謀,藩主以巨艦回師泊鼓浪嶼,彼見船少,必無猜疑。餘船作商賈,分駐旁港;登岸拜謁,相機而動。此呂蒙賺荊州之計也」。成功曰:「吾欲善取之,庶免殺兄之名」。莞曰:「恐其部卒生心,殺之可也;不見唐太宗之於建成、元吉乎」?成功率甘煇、施郎、洪政、杜輝精兵五百、船四只,中秋夜泊鼓浪嶼。聯方醉臥萬石巖;巖在城東,鑿石成洞,聯所造也。報至,不得通。詰朝酒醒,櫛髮出迎。成功笑曰:「師屨敗,兄能以一軍相假乎」!聯倉卒唯唯而已。成功麾軍進,眾莫敢動。因邀聯飲於虎坑巖;投壺角勝。聯歸至半山塘,伏起刺殺之。成功勒兵入城,大哭曰:「誰殺吾兄」?令兵守聯與彩宅門,飭無令不許擅入。斬其用事吳雲飛,於是聯部將陳俸、藍衍、吳豪等咸歸焉,彩將楊朝棟、王勝、楊權等亦降。乃遣洪政持書折矢招彩。彩曰:「吾年老,諸子弟能繼志者,大木耳。願以全師付之」。令弟斌偕政復命。彩既相見如故,成功待之甚厚。命洪政招諸島,悉聽約束。乃分其軍為五,林察為左軍、周瑞為右軍、張名振為前軍、周鶴芝為後軍,而自為中軍;蔡福為司馬,泉州馮澄世、潘庚鍾、紀舉國、同安林俞卿等為參軍。清兵下廣州,桂王詔成功率舟師從虎門入援。乃以黃大振為援剿前鎮守海壇,水師阮引、何德、陸師藍登等屬芝豹守廈門,自率諸鎮南下勤王。至潮陽,施郎與陳斌不睦,因止不進。

  五年,成功舟師回南澳。二月,至白沙湖遇暴風,收入鹽州港。福建巡撫張學聖按泉郡,偵知成功往粵東,檄駐泉總兵馬得功統兵乘虛襲廈門,從五通掩渡。阮引不戰而退;芝莞聞報,席捲珍寶,棄城下船。張學聖督大隊至,適潮大漲,登五通山,望波濤萬頃、島嶼孤懸,愕然曰:「此絕地也!設有緩急,豈能飛渡」?即日引還。馬得功聞後軍已退,不敢坐鎮,走篔簹港。而鴻逵部將楊抒素、吳勃已至,截諸港,勃戰死;施郎復率陳纁、鄭文星從廈門港登岸促之。得功嘗為鴻逵標下守備,駕小舟見鴻逵而說之,鴻逵縱之去。成功率舟師至。得功已去五日矣。令鎮將不許赴鴻逵署,出隆武所賜尚方劍斬芝莞。賞施郎、陳纁、鄭文星銀各有差。九月,成功攻漳浦,戰於南溪。王邦俊戰潰,入城不出。清提督楊名高統興泉諸營,進至小盈嶺。成功營連發三砲,嶺左右伏起,名高隊大亂,退駐泉州。成功乘勝進攻漳浦,守將楊世德、陳堯策出降。海澄郝文興亦遣人通款,遂入海澄。同安周全斌亦降。

  六年,圍長泰,清知縣傳永吉中砲死;總督陳錦援之,成功解圍,移屯柳營江。錦進戰失利,退至同安,為其奴庫成棟所刺,奔投成功。成功佯喜,厚賞之;次日,大會文武,數其叛主罪誅之。長泰守將李青棄城遁,城遂陷。進圍漳州;清浙江總兵馬逢知率師至、成功戒諸將勿戰,縱之入城。度城中人多,糧必乏,外調既遲,可因而破也。逢知養銳數日,開東門出戰。成功遣別將迎敵,自領甘輝攻城。逢知回援,成功橫衝之,大敗,嬰城守。成功築鎮門堤,決水灌城;堤不成,乃罷。清都統金礪援漳州,至龍江,遇周全斌,擊敗之。成功解圍退,又敗於古縣,退入海澄。

  七年,金礪攻海澄,大敗還漳州,海澄守益固。遣監督池士紳以蠟丸齎帛至廣西行在報捷,回齎桂王詔,晉封成功漳國公。漳州劉國軒潛通成功;夜遣甘煇、洪旭等至南門,國軒開門納入。諸縣悉附。於是分所部為七十二鎮,設六官理事,改中左所為思明州。魯王航海來依成功,未至,議接見禮。潘庚鍾曰:「魯雖監國,而藩主奉粵西正朔·均臣也;相見不過賓主」。成功曰:「不然。外藩於諸王非敵體,況監國乎?用賓主則紀綱混矣!吾以宗人府宗正見之,則兩盡矣」。潮州郝尚久叛,來乞師。成功惡其為人,不欲援之。周全斌曰:「倡義宜納降,拒之恐失天下心」。令自揭陽人援;至南澳而潮已破,引還。遣兵攻崇明,敗;旋犯吳淞,掠戰船二百。芝龍至京,改隸廂紅旗漢軍,詔封芝龍同安侯、成功海澄伯,命芝龍書諭成功降。芝龍遣其私人李德至。諭以如未投誠,先獻監國魯王;成功送魯王於粵行在以避之。王不欲行,成功強之,始揚帆出海,遇風入南澳;尋復歸金門,供給如初。清總督劉清泰致書成功,成功以未有地方安插為辭,不受印敕。八月,內院葉成格、理事官阿山偕芝龍二子名渡、名蔭者齎四府安插兵將敕命入閩。成功遣渡候二使於安平,乃命水陸軍列營數十里,設伏據隘。自偕諸參軍詣安平;而葉、阿二使亦嚴軍衛以待之。成功請先開詔書,二使謂「未薙髮,非臣也,焉可輕出詔書」?徑回泉州。成功笑曰:『忽然而來、忽來而去,意可知矣』。遂命芝豹至京。附書報其父曰:「兒只字不敢相通,懼有貽累也。修稟聊述素志,和議非本心也。不意海澄公之命突至,不得巳按兵以示信;繼而四府之命又至,不得已接詔以示信。至於請益地方,原為安插數十萬兵將,何以日詞語多乖、徵求無厭乎?地方無加增,四府竟成畫餅,將欲效賺吾父故智。大丈夫作事,磊磊落落。若能信兒言,則於吾父為孝;不信兒言,則於吾君為忠。前詔使到省,兒屬渡弟約期相見,盛設供帳於安平之報恩寺。乃二使不敢信宿,哨馬四出、布帳山坡、舉動疑忌。且奉敕堂堂正正而來,安用生疑?彼既生疑,兒安能無疑乎?葉、阿奉敕入閩,不惟傳宣德意,亦且奠安兆民。百姓如此困苦、將士如此蕃多,目睹情形,不相商榷,徒以薙髮二字來相逼挾。兒一薙髮,郎令諸將薙髮乎?郎令數十萬兵皆薙髮乎?二使不為終始之圖,代國家虛心相商,而徒躁氣相加,能令人無危懼乎?況兒名聞四海,苟且作事,亦貽笑於天下。吾父巳入彀中,得全至今,幸也!萬一不幸,惟有縞素復仇以結忠孝之局耳。他何言哉」!又與弟渡書,勗以善事父母,勿以兄為念。二使復命,部議置芝龍於高牆。成功遣林察督師,會李定國於廣東。定國戰敗,梧州失守。察偵知,自虎頭門還。

  九年,成功取仙遊,復取揭陽、普寧。清鄭親王世子濟渡率師平海,調各澳船出泉州,圍虎頭,戰不利。夜狂風大作,船相觸·損壞過半。攻金門白沙寨,成功迎敵,退入泉港。施郎、黃梧以事前後降清,督師入奏,詔以前授成功海澄印授梧;薦施郎為副將,改名琅。成功既墮安平鎮及漳州府漳埔、長泰、同安諸縣城,集諸將議曰:「本藩欲北上爭衡,因失海澄中止。今貝勒輿總督駐漳州,福州必虛;我乘南風抵閩安,取福州,則漳泉下游悉為我有」。遂以甘煇為帥、萬禮副之,統杜輝、陳斌等十五鎮北上攻閩安,守將望風遁。成功聞報,命前提督黃廷率陳鵬守廈門、洪旭同兄泰守金門,自與王秀奇等將大隊舟師入南臺,奪其橋;再戰再勝,進圍福州。分兵守烏龍江,以禦泉、漳救援之師;西據洪塘水口,以截延、建餉道;北守連江北嶺,以遏溫、臺;惟南面近水不為備。巡撫宜永貴與副將田勝議分兵守烏樓,成功每攻城,輒為烏樓砲石所傷;乃併力攻烏摟,破之。城中益懼,參將張國威請於巡撫,出原任藩司周亮工、副將王進於獄,問以破敵之策。亮工曰:「城外營壘相連,獨東南一角疏防,令王進將步騎暗過鼓山,出路通橋,以襲南臺海船;令一軍伏南門、一軍伏西門,出不意突擊,破之必矣」。夜三鼓,開水部門,繞鼓山而出。天明,鳴螺掩殺,城上發大砲,伏兵齊起。成功諸營出不意。拋棄器械旗幟下船,解椗退屯閩安。十二月,攻羅源,復攻寧德·芝龍再遣家人謝表謁督師,請勸成功投誠。巡撫佟岱致書成功,謝表齎書至寧德曰:「天下巳定,徒勞無益」。成功叱曰:「小人焉敢鼓唇舌」!表悚然不敢復言。清督師聞寧德之警,遣阿克襄往援。成功亦慮督師乘間攻廈門,令甘煇斷後。殺阿克襄。乃遣謝表歸,而致書其父曰:「吾父禍福存亡,兒料之熟矣;前言巳盡。但謝表日夜跪哭,謂無可回覆,不得不因前言而申明之。大丈夫光明正大,豈肯效詐偽之所為?苟就機局,取笑當時。誠能略其小而計其大,益地足食插我弁眾,罷兵息民,彼無詐、我無虞,如此則奉清朝正朔,無非為民生地也、為吾父屈也。文官聽部選、錢糧照前約,又非徒為生民計、為吾父屈他。將兵安插得宜,則清朝無南顧之憂;海外別一天地,兒效巢、由、嚴光優遊山林,高尚其志耳。兒志已堅而言尤實,毋煩再投;乞赦不孝之罪焉」。

  十一年,攻溫州,謀大學入長江,令部將施舉招撫松門漁船為鄉導。舉至定海關,遭風入港,遇清水師,大戰死。七月,以洪旭、陳輝守金、廈,命陳斌、盧謙等守閩安之羅星塔,自領舟師北上。攻黃巖,知縣劉登龍投江死。進圍臺州,知府齊維藩獻城降。清總督李率泰遣標將張蘊玉以三千人潛渡長樂港,過羅星塔,截海師歸路,而後合兵進攻,余程戰死,陳斌、盧謙援絕出降。成功聞閩安不守,慮失兩島,乃命陳堯策屯狼崎,自回廈門攻鷗汀寨,克之。

  十二年,桂王在滇遣使冊封成功為延平郡王、招討大將軍,賜尚方劍,便宜行事。九月,成功取象山。

  十三年,桂王入緬甸;成功乃約兵部張煌言大舉北上,以圖牽制。抵崇明,總兵梁化鳳斂兵堅守。成功欲順風取瓜洲,煌言曰:「崇明為江海門戶,有懸洲可守,先定之以為老營;脫有疏虞,進退可據」。成功曰:「崇明城小而堅,取之必淹日月。今先取瓜洲,破其門戶、截其糧道,腹心潰則支體隨之,崇明可不攻而破也」。乃遣監紀劉澄密通江南提督馬逢知,而請煌言以所部兵為前軍鄉導過江陰,舟楫蔽江而上。六月丁酉,至丹徒。壬寅泊焦山祭天·旗蓋袍服用赤色,望之如火;癸卯祭地,望祀山川嶽瀆,用黑色,望之如墨。甲辰,吉服祭太祖畢,縞素祭祟禎、隆武帝,用白色,望之如雪。慟哭誓師,三軍皆泣下。江南結大木為筏,覆以土,上可馳馬;旁有木柵·穴而置砲,亦名「木浮營」,船遇之立碎。又於金、焦間鐵鎖斷之,名「滾江龍」。成功與諸將議曰:「瓜鎮為金陵門戶,宜先破之」。令馬信、余新奪譚家洲,材官張亮督泅水者斬滾江龍;自率親軍與中提督甘燀、左提督翁天佑,建大將旗鼓,直搗瓜洲。清操江朱衣佐、城守左雲龍率兵一萬拒之;見海舟蒙白絮,揚帆直上,近滾江龍,測復下砲擊之,不傷一艘;循環者數次,而滾江龍已斷。蓋海舟內藏泅水人,且以誘砲矢也。度砲且盡,成功麾兵大進。周全斌率兵士帶甲浮渡登岸,身中五矢,氣益奮,斬雲龍於橋下,擒衣佐。正兵鎮韓英奪門入。登城樹幟。全斌望見,陷西北隅以入,譚家洲及木柵兵望風潰。成功以劉猷守瓜洲、柯平督理江防,而悉師攻鎮江。守將告急於南京將軍,以鐵騎千人赴援,大言海賊不足畏也,憍躁欲戰。而海舟忽上忽下,京軍駐南則泊於北、駐北則泊於南,隨之三日夜不息。酷暑遇雨,人馬飢疲。海軍分五隊,皆步卒。凡騎兵遇步卒,勒馬退數丈,加鞭突前,敵陣動則衝之,步卒自相踐踏;以此常勝。至是施之海師,則嚴陣屹然不動。團牌自蔽,望之如堵。合戰良久,海師白旗一揮,兵即兩開如退避狀,或伏於地。江南師謂其將遁也,馳軍突前。忽發大砲,擊死千餘人,乃退保銀山。成功夜令陳魁統鐵人軍逼柵,守兵見之,不敢出戰。射之,則箭不能入。鐵人冒死進,柵遂破。遲明,江南師復分五路,壓其壘而軍。成功令發大砲,多鼓鈞聲,江水騰沸;江南兵下馬殊死戰。薄午,海師益奮。江南提督管效忠衝其陣入之而陣變。首尾相應。效忠負旗而走,遂大敗,所部四千人存者百四十人,走南京;歎曰:「吾自滿洲人中國十七戰,未有如此死戰者也」!鎮江守將獻城降。癸丑,成功饗將士於京峴山,命將分守,徇屬邑皆下之。癸亥登舟傳檄,丙寅至觀音門,戊辰至儀鳳門登岸,軍於獅子山。朱衣佐之披擒也,成功曰:『此腐儒也,殺之污吾劍』。縱之;歸言於總督郎廷佐曰:「彼眾不過數萬、船不過數百,請卑詞寬限以驕其心」。乃遣人說成功曰:「我朝有例,守城過三十日,罪不及妻孥;乞寬三十日之限』。潘庚鍾曰:『孫子有云:卑詞者,詐也;無約而請和者,謀也。此緩兵之計也』。成功以累捷,頗有驕色。有閩人林某犯法逃江南,具言二十三日為成功誕辰,諸將卸甲飲酒,乘之可破。崇明副將梁化鳳赴援,與城守;聞之,夜穴神策門,引五百騎突犯余新營。海師出不意,驚潰,余新入蕭拱宸營。化鳳乘之,拱宸亦敗,余新被擒。翁天馳救之,而化鳳已入城矣。成功調姚國泰、楊祖、藍衍、楊正屯山上,甘煇、張英伏谷內,林勝、陳魁列山下,陳鵬、蔡祿往來接應。質明,移帳。化鳳率驍騎薄楊祖營,祖奮力迎敵,三合三卻,藍衍戰死;陳鵬、蔡祿救之不及。而化鳳從山上馳下,鵬、祿軍亦潰。清師乘勝掩殺,海舟師咸搖動,惟左右提督、虎衛軍、右衝鋒、援剿後鎮軍得全。癸未,成功至鎮江,大慟曰:『是我輕敵,非爾等之罪也』!遂棄瓜鎮,泊排沙嶼,今馬信、韓英督舟師堵江口,周全斌、黃昭、吳豪為後鎮。梁化鳳歸祟明,成功攻之不克,乃回師廈門,上表待罪,立廟祀死事諸人。

  十四年,清命將軍達素、總督李率泰搜金、廈兩島,檄碣石總兵蘇利、南洋總兵許龍、饒平總兵吳六奇會師島上。成功以陳鵬守高崎,遏同安;鄭泰出浯州,遏廣東;自勒諸將遏海門。總督旗牌張應雄之弟德為成功廚人,應雄以孔雀膽遺德,屬俟會宴時殺成功並諸將佐;德許諾,屬其徒王四為之。四下藥,則身戰慄。捧盤者環立,迫促弗及下;捧者去,乃安。如是者屨。乃告其父耀。耀大驚曰:「事主而害之,不忠也;受託而背之,不信也。寧為負信,不可不忠」!乃首之,誅張德。將軍達素與李率泰受陳鵬降,密通款飛催蘇利等會師海門。成功令諸將碇海中流,侯中軍號砲迎擊。令未畢,漳船猝至,諸將莫敢先發。閩安侯周瑞為閩師所乘,與陳堯策死之。陳輝見事急,舉火,閩師躍人舟者焚焉,輝跳而免。日向午。成功執旗劍問左右曰:「流平否」?曰:『流平矣』。曰:『流平則潮轉,潮轉則風隨之』。令舉砲起碇。俄東風大盛,成功手自搴旗,引巨艦橫擊之。鄭泰自浯嶼回擊,風吼濤立。一海皆動,軍士踏浪如飛。北人不諳水性。眩暈顛僕不成軍,遂大敗。其出閩安赴陳鵬約者,恃有內應,涉水爭先。鵬部將陳蟒不與謀,曰:「事急矣」!麾部下迎擊。殿兵鎮陳璋聞砲,以為鵬令也,亦鼓噪乘之。鵬愕然,不得已齊出,遂大捷。閩師死者千六百餘人,滿洲精卒數百人降,蘇利等還,達素自殺。竟成功之世,無敢言覆島者。

  芝龍之去臺灣也,荷蘭人請日本以臺灣為互市,專治海舶、不治田賦。流民數萬,田一歲三熟。久之。築城日臺灣、日雞龍、日淡水。築砲臺,沈夾板於鹿耳門港口,置揆一王守之。通事何斌獻策成功取臺灣,成功大舉克之(事詳通紀)。成功至赤嵌城,使告揆一王曰:「此地乃先人故土,珍寶不急之物聽爾載歸。土地倉庫歸我」。揆一王乃罷兵立約,以大舶遷其國。成功改臺灣為東都,置一府、二縣。巡視裏社土番,錫以煙布、慰以好言,皆受約束。於是寓兵於農,用屯田法,按鎮分地、按地開荒,三年定其上、中、下則以立賦稅;有警則荷戈以戰,無事則負耒而耕。即日督兵開墾,用法頗嚴。馬信以為言,成功曰:『立法之初貴嚴,後之守者自易治耳』。既而聞黃梧遷界之策行,嘆曰:『使吾徇諸將意,不決東征得此一塊土,英雄無用武之地矣!沿海幅員上下數萬里,田廬墳墓無主、孤兒寡婦望哭天末;今當移我殘民開闢東士,養精蓄銳,以圖光復』。乃招漳、泉、惠、潮流民,闢污萊、制法律、定職官、興學校,起池館以待故明宗室遺老之來歸者。臺灣之人,是以大和。世子經聘尚書唐顯悅之女孫為妻,不相能;通於四弟之乳母陳氏,生男,詭報侍妾所生。成功賫經母董氐暨生子者金錠花紅,頒賞臺灣諸將士。顯悅發其奸,成功大怒,令黃毓持令箭諭兄泰監斬經、陳氏與其所生孫並董氏,以教兒不謹也。洪旭等接令大驚曰:「主母、小主,其可殺乎」?乃議殺陳氏及所生男復命。部將蔡鳴雷搆之曰:「藩主誓必盡誅,否且及監斬諸公,已密諭南澳周全斌以兵來矣」。旭等益駭。既聞成功有疾,謂此亂命也,謀曰:「世子,子也,不可以拒父;諸將,臣也,不可以拒君。泰於藩主為兄,拒之可也」。調兵守大擔,誘全斌執之。成功知金、廈拒命,大恚,疾遂革,猶日強起,登將臺望澎湖諸島。時康熙元年也,仍稱永曆十六年。五月庚辰,登將臺,罷冠帶,請太祖祖訓出;坐胡床,進酒,讀至第三帙,嘆曰:「吾有何面目見先帝於地下也」!兩手掩面而逝。自隆武丙戌起兵,凡十有七年,年三十有九。長子經立(小腆紀年、臺灣外紀、蓴鄉贅筆、舊通志)。

  經字元之。母董氏,素無寵。永曆五年,馬得功襲廈門,諸將盡斂珍寶下船,董氏懷神主步行至海濱,見小船,招之曰:「我董夫人也」。舵工林禮載之登芝莞船。莞曰:「此戰艦也,不便居」。促之再三,弗去,因得莞船重載充賞。以是,見禮於成功。

  成功卒,臺人洶洶,諸將舉成功弟襲護理國事。襲私人蔡雲、李應清、曹從龍、張驥說黃昭曰:「金廈、臺灣,業成水火。公握重兵扶護理於臺,護理肯忘公乎」?襲割衣襟與昭盟,結為姻。昭夜告中衝鎮蕭拱宸,從之。即矯成功遺命,數世子罪,奉襲為東都主。黃安不與謀,陽附之而密請經速治兵過臺。經聞報大駭,謀之洪旭,出周全斌為五軍都督,以陳永華為諮議參軍、馮錫範為侍衛,整師而東。抵澎湖之奶媽宮,遣禮官鄭斌齎諭佈告臺灣。眾皆陰持兩端,無顯言拒命者。黃昭、蕭拱宸曰:「世子亂倫,先王再命賜死;不悔過自新,而反統兵據國,使先王飲恨而死。護理承兄遺命,誰敢逆之」?使者復命。經輿全斌議,差快哨齎諭從安平過赤嵌城,遍諭諸將;而自率師從潦港登岸,至則偃旗息鼓。翌晨,大霧,書冥。全斌曰:「此天佑我也」!銜枚而上。甫成列,黃昭守潦港,聞水聲人語,督眾奮勇而前。經眾卻,幾為所窘。全斌大呼禦之;昭中流矢死,軍遂亂。俄而霧消,日向午矣。全斌疾呼:「世子已到!黃昭死矣」!黃安從陣後出曰:「此吾君之子也」!經免冑相示,諸將悉解甲投戈;經慰諭之。入城,抱襲而哭曰:「幾為奸人離間」!待之如初。收雲、驥四人同拱宸斬之,餘不問。眾大悅。

  初,經搜黃昭營,得其伯父泰與昭交通書,秘之,不以告人。及是,以舟師至廈門,詭言盡載眷口過臺灣,鑄金廈總制印交泰。泰喜,往廈門見經。經置酒邀泰,伏甲殺之。子纘緒、弟鳴駿、部將陳輝、楊富等率眾及家屬奔泉州降。

  揆一王浪跡海上,聞成功死,入福州港,請於靖南主耿繼茂、總督李率泰,願為前鋒,引大軍攻諸島。許之。率投誠軍及和蘭船出泉州,提督馬得功出同安,黃梧、施琅出漳州。經命周全斌等分部扼戰,遇於金門鳥沙港。和蘭夾板船十餘,巋然如山;泉州之船三百,邐迆而下。全斌以二十艨艟往來衝擊,和蘭砲無一中者。楊富船至,全斌逼之,富落水。馬得功轉舵來援,全斌以為鳴駿也,揮船合攻,得功不支,投海死。訊降卒,知為得功,嘆曰:『吾欲擒獐,乃中一虎』!巳而守高崎將陳昇密款於漳州軍,黃梧、施琅乘潮落援之,大軍繼進。經以眾寡不敵,退保銅山,全斌退保浯嶼。黃梧乘勝入金、廈,墮其城,徙民於漳泉諸縣,墟其地。經乃悉眾東徙,命周全斌、黃廷斷後。過澎湖,設重鎮守之。收東都為東寧,分諸將耕屯荒地,造亭館以處宗室及遺老之相從者;徵歌選舞,示無西意。周全斌以與黃廷不協,與翁求多先後降清。

  康熙四年,水師提督施琅率周全斌進剿,遇颶風不克,引還。於是朝命大臣人閩議招撫,遣知府慕天顏入臺灣諭經。經請稱臣入貢如朝鮮例,弗許。施琅密奏:『若恣其所為,是養癰也,宜速剿』。部議以風濤險遠、制勝難必,寢其事。經委陳永華國事,以其間踞步頭互市,廣集亡命、興販貨物,兵民相安,臺灣日以盛焉。

  康熙十三年,耿精忠據福建,告援於經,許以漳、泉二府;經大喜,奉永曆二十八年正朔,渡海而西。精忠見臺眾不振,不欲踐漳、泉之約。經怒,攻同安,取泉、取漳、取潮。精忠懼、使人議和,以楓亭為界。海澄公黃芳度之部將吳淑獻城降;芳度趣諸軍巷戰,不能支,至開元寺投井死。經斲黃梧之棺,戮其屍。精忠思與經併力,既不相能,跋前疐後,復降於清。既反正,怨經實深。導攻興化、泉、漳,俱潰。經不知所為,盡委之國軒。國軒下沿海洲堡至漳、泉,勢復大振。已而在漳築十九寨,戰於龍虎山。精忠為右。拒戰稍卻,拔劍斫地曰:「吾得與此賊俱殲,死不恨矣」!斬退者三人。大呼馳下。大軍繼之,拔營十六座,捕斬數千人、亡溺以萬計。國軒遁人海澄,三面環海,一面掘濠,引潮以守,相持年餘不決。總督姚啟聖開第於漳州曰「修來館」,以官爵銀幣餌來歸者,華彀鮮服,炫耀於漳、泉之郊。送款者幾無虛日。

  康熙十九年,大集舟師伐島。左武衛林陞守海壇,畏其眾,退守遼羅。左鎮朱天貴爭之不得,乃率所部降,諸船望風而潰。國軒亦棄海澄,遁人廈門;姚啟聖乘勝復十九寨。國軒度廈門不可守,乃奉經歸臺灣。母董氏召經而數之曰:『馮陳之業衰矣,猶有先君黃洪之刃在;若輩庸可赦乎?不才子徒累維桑,則不如勿往也』!是年,清貝子賴塔與經書,約不必薙髮,以臺灣為箕子之朝鮮、為徐市之日本,俾沿海生靈永息塗炭。經報書請如約,惟欲留海澄為互市。姚啟聖不可,議遂格。

  經自兵敗東歸,潦倒抑鬱,日近醇酒婦人。康熙二十年正月壬午卒於臺灣,臺人所稱永曆三十五年也。嗣位十九年,年三十有九。子克塽立(小腆紀年、臺灣外紀)。

  克塽,經次子。經妻唐氏無出,妾昭娘生子克■〈臧上土下〉。或言昭娘偽娠,乞養屠者子,經不之信也。及長,娶陳永華女,於是命永華輔克■〈臧上土下〉監國。克■〈臧上土下〉裁決國事,雖諸父昆弟不少假,而群小多憚其嚴,經諸弟亦不利其立也。馮錫範,克塽妻父也;構於其間,罷永華兵柄。永華死,克■〈臧上土下〉失助。經諸弟揚言曰:『克■〈臧上土下〉非吾骨肉,一旦得志,吾屬無遺類矣』!白經母董氏,收監國印。監國至喪次,經弟群起撻之。克■〈臧上土下〉曰:『我平日不避嫌怨,為鄭氏疆土耳。今日生死惟命,何撻為』!董氏命幽諸別室,經諸弟竟殺之。克■〈臧上土下〉妻方娠,其兄慰之曰:『盍存孤以延夫後』?答曰:『吾所處者變也。縱生男,孰能容之?有死而已』!絕粒七日不死,乃自經。克塽,妾和娘所生;立年十有二矣,諸務決於錫範,劉國軒等皆為所制。方經在廈門,姚啟聖賂其嬖人施亥,令擒經以自效。及克塽立,行人傳為霖密約十三鎮同日發難;事泄,並及沈瑞,屠其家。瑞妻,鄭斌女,克塽釋之。鄭氏守義,縊死;國人悲之。

  康熙二十二年六月,施琅乘南風至澎湖。劉國軒方調遣扼敵,見東南角微雲起,喜甚。須臾,聞雷聲殷殷動,推案歎曰;『天命也』!海行以雲起為風兆,聞雷則散云。戰敗,由吼門竄入臺灣。大師至鹿耳門,膠淺不得人,泊海中十有二日。忽大霧,潮漲高丈餘。臺人駭曰:「先王得臺灣,鹿耳門漲。今復然,天也」!錫範創議投誠,克塽然之,遣使齎「延平郡王」金印一、「招討大將軍」金印一,籍土地、戶口、府庫、軍實詣軍門降。·

  自成功初起迄克塽,奉永曆正朔三十七年,而明朔始亡。琅疏請經略臺灣,禮待克塽及諸將帥,歸之京師。詔授克塽漢軍公;克塽死,除。

  康熙三十九年,詔曰:「鄭成功係明室遺臣,非朕之亂臣賊子」。敕遣官護送成功及子經兩柩歸葬南安,如田橫故事;置守塚,建祠祀之。同治十三年,南洋大臣沈葆楨巡臺灣。奏請追謚鄭成功,並在臺郡敕建專祠。報可,予謚「忠節」(小腆紀年、臺灣外紀、聖武記、沈文肅奏議)。

  鄭芝虎字日蟠,號韜遠,芝龍次弟;驍勇絕倫。崇禎間,從芝龍平群盜,如李魁奇、鍾斌、褚綵、陳萬等俱被殲滅。衝鋒斬馘,威風凜如。巡撫熊文燦器重之,以軍功授南日寨守備。後追海寇劉香於廣東大星洋,舟覆溺死,香亦死(臺灣外紀)。

  --以上錄自「福建列傳」卷三十一。